京都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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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虞風又背著宋逸雲在幽冥穀行了幾日。一路上遭遇幾次野獸的攻擊,躲過一次弑鳳宮的埋伏,每次均是有驚無險。虞風雖然也受了傷,但無性命之虞,還能勉強支撐著照顧宋逸雲。宋逸雲一直餘毒未清,每日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所幸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一日日清醒的時間逐漸比昏迷的時間長,精神也越來越好。等他們走出幽冥穀時,她身上有了些力氣便想自己行路,虞風堅決不同意,執意要背她,最後宋逸雲隻得由他。
這一日兩人例行為背與不背小小爭執一番以後,仍是由虞風背宋逸雲,她伏在虞風背上不滿的嘟囔道:“你有傷在身還要背我,真是逞強。”
虞風嘲笑道:“是誰前幾日在我背上燒得說胡話?我說你才是逞強。”
宋逸雲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不服氣道:“我現在已經好了,不用你這般照顧,像對小孩子一樣。”
虞風嗬嗬笑道:“我樂意。”
正逢他們走在一條微有些下坡的山路上,虞風腳尖一點施展輕功,一路飛快往下衝。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路邊的景物快速的往後退去,他們的衣袂發絲在風中糾纏,陡然生出暢快輕鬆的感覺。
虞風一聲長嘯直衝雲霄,悠長的嘯聲回蕩在廣闊的天地間,和著宋逸雲咯咯的笑聲,久久不散。
一路衝到山下,虞風停住腳,兩人正在一邊喘氣一邊笑,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遠一隊人馬朝這邊疾馳而來。虞風極目遠眺,大喜道:“是我們的人馬。”
不一會兒馬隊來到前麵停住,虞風的一位副將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行禮道:“將軍!可找著你了!”
虞風恢複往日的肅容道:“我不在時是誰領軍?”
副將答道:“張副將領軍。”
虞風頜首道:“軍隊現駐紮何處?”
副將道:“炎都外一百裏處。”
虞風將宋逸雲放在馬背上,然後翻身上馬,高聲道:“回營!”一馬當先,向炎都馳去。
宋逸雲被他圈在身前,悄悄抬頭看他。此時的虞風又恢複一慣的威嚴,臉部緊繃的線條透著剛毅,有一種冷靜沉穩的光彩,風華內斂,不焦不躁,卻氣勢凝重如山嶽。如此近距離的凝視他,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宋逸雲胸中湧起一陣甜蜜。她緩緩將頭靠在他的胸前,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一個由衷的安穩的笑容。
豐和十四年春,威武將軍虞風帶領十萬大軍平定遼疆叛亂。曆時半年。
虞風的軍隊回到飛花城的時候,正值春季,城內處處花開爛漫,正應了飛花城之名。
宋逸雲毒清傷愈,一直隨軍作軍醫,遼軍數次投毒均被她化解,也算是平亂的功臣之一。自她與虞風和大軍彙合後,她也不再刻意隱瞞自己的女子身份。雖是女子卻深得全軍上下的尊重,如張立賢、唐銘等虞風的親隨更是認定她是未來的虞夫人。
這一日,虞風處理完回京的軍務,來宋逸雲處尋她。進門看見她靠在窗邊,手中拿著一張紙,蹙眉沉思。
他換一聲道:“雲兒。”
她轉頭嫣然一笑,道:“你來了?”
虞風走到她身邊,微笑道:“想什麼這般出神,我進來都沒聽見?”
宋逸雲的臉一垮,苦笑道:“家裏催我回去。”
和她相處那麼久幾乎從未聽她提及家人,猛一聽見虞風有些吃驚。當初留她下來時,自己一心隻想平亂,從未想過她一人在外麵闖蕩,家人也會掛念,心中有些歉然,道:“你出來那麼久也該回家去看看。”
宋逸雲緊抿雙唇,低頭不語,似有些不高興。
虞風不知道她為何不喜,想說話哄她又是不慣哄人的,沉默半晌,勉強道:“明日是飛花城的桃花節,不如我們一起去逛逛。”
宋逸雲低聲道:“你那麼希望我回家?”
虞風奇道:“我隻是不希望你的家人擔心。”
宋逸雲跺腳道:“我如果回去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虞風見她麵帶急色,眼中隱隱有淚光,更是奇怪道:“為何?”
宋逸雲哀哀的望著他,使勁咬咬嘴唇,好像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咬牙道:“我原先是訂有婚約的,回去隻怕便要完婚。”
仿若晴天炸雷,虞風隻覺兩耳轟鳴,頭腦中一片空白,半日才喃喃道:“你……你已有婚約?”
宋逸雲低下頭,淚珠一顆一顆滾落,哽咽道:“那是父親訂下的……我根本不願意……靜卿,你不要怪我!”
一滴眼淚落到虞風手背,微涼的,慢慢散去後卻留下一片溫熱,越來越熱,直至滾燙。滾燙的溫度自手背那一點延伸而上,一直燒到他的心中。胸中熱血上湧,他一把握住宋逸雲的手,斬釘截鐵道:“我與你一道回去,我……我要提親,我要娶你!”
宋逸雲抬起淚眼愕然看他,一邊拭淚一邊道:“你說真的?”
虞風此時頭腦一片清明,堅決道:“真的!隻要你還未嫁,我就一定要娶你!”
宋逸雲破涕為笑,歡呼一聲,撲到他身上用手摟住他的脖頸,雀躍道:“太好了!太好了!”
此時虞風覺得,多日朦朧曖昧的感情突然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既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又有目標明確的動力,心裏也很高興。他環住宋逸雲的腰,緊緊抱住她。
相擁一會兒,他才想起問道:“我要準備什麼聘禮?如此匆忙,還是找唐軍師商議一下。”
宋逸雲撲哧一笑道:“不用。”
虞風疑惑道:“不用?為何?”
宋逸雲拉他在桌邊坐下道:“你聽我細細跟你說。我父親是前任的鳳門門主宋天遠,他自小將我許給青龍師兄江浩南,但是我對他並無男女之情,一直隻當他是兄長。本來在我十六歲那年便要我們完婚,我不願意,從鳳門中跑出來,後來父親同意再等幾年,如果我還是不願意,他便替師兄另覓佳偶。但是父親兩年前意外去世,沒來得及交待我的婚事……師兄繼任鳳門門主,門中老一輩的人便催我們完婚,我一生氣又跑出來。其實父親去世了,我就隻有一個姐姐,婚姻的事我可以自己拿主意,並不需要向誰交待。”
虞風仍是不放心道:“你師兄現在是門主,如果他逼你,還有門中的老輩,你如何應付?”
宋逸雲冷哼一聲,嗤笑道:“他們要是真逼我,大不了我離開鳳門!我自己的婚事何須向不相幹的人交待?再說,師兄一向通情達理,他不會以掌門的身份來逼我的……你如果真想娶我,我就不回門中,等我們完婚後再回去,到時候鳳門的人也拿我無法了。”說到後麵,她的臉紅得象煮熟的蝦子,都快冒出熱氣,聲音也越來越小。”
虞風聽她如此說,放下心來,更加覺得暢快,握住她的手道:“我向朝廷告幾天假,帶你回去拜見母親後便完婚,你說可好?”
宋逸雲羞得低下頭,微微應了聲:“好。”隔一會兒又輕聲問道:“你母親可會喜歡我?”
虞風握緊她的手,微笑道:“她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喜歡?隻是我有兩房妾室,都是從小服侍我的丫頭,不好遣散她們。你不要介意。”
宋逸雲一聽,象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頓時瞪起眼,想要甩開他的手。
虞風緊緊握住不讓她動,急道:“我要知道會遇見你,一定不會收她們入房的!你不高興我遣她們離開好了!”
宋逸雲扭過頭,嗔道:“不用了。但是你記著,你欠我的!”
虞風笑道:“好,我欠你。我一輩子還你,可好?”
宋逸雲眼角仍帶嗔色,挑了眉梢,卻看到虞風一臉溫和無害的笑容,忍不住笑起來。”
次日,他們結伴出行逛桃花節。宋逸雲身穿湖綠色的軟羅衣裙,外罩白色狐毛滾邊的比甲,鬆綰的結繯,兩綹細發長長落在耳畔,擋住了小半邊臉兒,綠玉耳墜垂在耳邊,卻是別樣的溫婉柔美。虞風第一次見她穿女裝,一時竟有些怔愣。宋逸雲也不說話,笑著拉他,虞風順勢挽住她的手,兩人便攜手前行。
飛花城本就風物繁華,桃花節時更加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老老少少相攜賞花踏青,和樂融融。
他們來到城邊的月神廟,此處百畝桃林,花樹繁茂,是飛花城賞花的最好去處。因為月神在當地是主姻緣的神祗,所以當地又有桃花節牽姻緣線的風俗。
在廟前有座白石橋,橋中間塑著一座月神像,月神身上係著數根紅線,紅線兩頭分別放在橋的兩側。青年男女分別在橋的兩頭各執一根紅線,將紅線繞在手指上,待走到月神像前,和自己拉著同一根紅線的人便是天定的姻緣。
宋逸雲興起,要和虞風牽姻緣線,虞風笑道:“萬一牽到的人不是我怎麼辦?”
宋逸雲笑答:“那就重新再牽一次,一直到牽中為止。”
虞風搖頭道:“這不是作弊麼?”
宋逸雲硬要拉他去試,他無法隻得隨著她。兩人各站在橋的兩頭,隨著牽線的人執起一根紅線,繞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紅線慢慢收緊,每繞幾圈,往前一步,眼見著心中那人一點一點靠近。近了,他的眼,他的眉,他的笑,漸漸清晰。近情情更怯,心中有些期待,有些興奮,有些緊張,然而腳步卻堅定而平穩。
在月神像前,他們停住腳步,手指牽著同一根紅線。
相視而笑。縱隔蓬山一萬重,卻原來是,天定的姻緣。
虞風拉起宋逸雲的手,快步奔到月神廟中,在神像前雙雙跪下。
虞風對神像拜一拜,朗聲道:“月神在上,我虞風今天與宋逸雲結為夫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然後轉頭對宋逸雲柔聲道:“雲兒,你可願意。”
宋逸雲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戴到他頸上,溫柔應道:“我願意。”
兩人一起朝月神像拜下。這一拜,便是一生承諾,一世情緣。
桃之夭夭,爍爍其華。容顏熠熠,漫談輕笑。
她在千棵桃樹的風華中向他一笑。樹上有花瓣旋轉飄落,她伸出手接下,花瓣在白皙的手指上顯得越發粉紅,像是最美麗的青春年華。
“靜卿,讓我為你歌。”宋逸雲輕輕一縱身,飛上一段粗壯的樹枝坐下。朱唇輕啟,閑閑一吹,調轉《關山月》。笛聲始終悠然自得,遊絲般嫋嫋不絕,直向碧天盡處。
虞風抽出寶劍,清冷如一泓秋水,和著笛聲挽一個劍花舞開來。那劍鋒光芒極盛,舞到最揮灑時隻看見一道道寒芒映射四周。滿樹桃花似被他劍氣所侵,飄飄灑灑,落在他的身上,發上,衣上,一如這段情,迂回在身,亦纏綿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