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樹林，密密的大樹一眼望不到邊，根本找不準自己的方位。
    我跟著達叔一行人在山路上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聽到一聲清脆的歌聲從遠處傳來。
    我詫異地將視線從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收回來，抬頭朝歌聲方向望去。
    遠處樹林在夕陽的照射下變成了一片橙紅色，其中有一個黑色的小點，是一個人和一輛牛車。
    我們趕緊迎了上去。
    近了才發現那個人是個長相甜美的姑娘，兩個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會說話似的。一身山裏人的打扮，素藍色頭巾和衣服，身後還背著一個鬥大的籮筐，筐裏裝著不少草藥。身旁的牛車上放著一個籠子，裏麵青綠色的東西在不停地蠕動著——竟然是許多蛇在扭曲纏繞。
    有的蛇試圖從籠子狹小的縫隙中爬出來，一雙泛著赤紅色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達叔上前對姑娘說“姑娘你好，我們是下鄉的知青，和生產大隊走散了，還有個人受了傷”達叔指了指昏迷中的路邊，回頭對姑娘道“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村莊之類的地方？”
    姑娘擔憂地看向路邊“這個人傷得不輕，趕緊先跟我回村裏幫他治療吧。”姑娘指了指蛇籠旁邊的空位，對我們說道“你們快上車吧。”
    抱著怎樣也不能在姑娘麵前丟臉的想法，我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蛇在籠裏衝我吐著蛇信子，一雙眼睛狡猾地盯著我，似乎在不停地打量著我。
    我寒毛直立，卻又不能抗議，不由得內心泛苦，屁股悄悄地往旁邊挪。
    “姑娘……”達叔開口道。
    “你們就別叫我姑娘了。叫我趙夢吧。”趙夢笑道“娘說這名字是我在城裏的爹給我起的，是全村最好聽的名字。”
    我看著她臉上的幹淨的笑容，內心也跟著愉悅了起來，跟她介紹了一下我們一行人的名字。
    一個村莊隱約出現在不遠處。
    街道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狗在晃蕩，一眼望過去，黑壓壓一片全是毛色不同的狗。
    它們見到我們全都圍上前，前身伏在地上，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撕咬我們，卻又忌諱著什麼似的不敢靠得太近，隻是伏在那裏衝我們不停狂吠。
    趙夢伸出手驅趕了一下。狗群包圍圈中露出了一條道路，牛車趕緊駛了過去。
    我回頭看著那些在原地盯著我們的狗群，有些驚訝“怎麼村裏這麼多狗？”
    趙夢解釋道“村裏原本每戶人家都隻養一條狗看家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從村外來了一群野狗。剛開始村民們都很害怕，後來相處久了就發現那些野狗並不咬人，也就讓它們呆在村裏了。狗多了，野獸也就不敢靠近村子了。”
    連狗都知道群眾的重要性了？我覺得有些好笑，同時又有些疑惑，怎麼狗叫得這麼凶，卻沒有一個村民出門看一眼？而且整個村子竟然沒有一個人在走動，在夕陽血紅色的光暈下，偌大的村子空蕩蕩的顯得死氣沉沉，讓我心裏微微發毛。但轉念一想，一般山裏人的作息時間都很規律，現在是晚飯時間，村民們應該都在家裏吃晚飯，見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村中心有一棵茂盛的槐樹，樹冠像是一把撐開的巨扇。樹上掛著一些巨大的隻模糊看清了輪廓的東西，樹枝全都被它們壓得低低的。樹底下盆盆罐罐的圍繞著樹密密麻麻地擺了一圈，幾乎遮蔽了樹下的土地。
    “那是什麼？”我指著樹上掛著的東西好奇地問“樹下怎麼這麼多盆子？”
    趙夢扭頭看了看那棵樹，說道“我也不知道。每次想去看，剛想靠近就被大人們叫開了。他們說那是獻給山神的東西，除了阿加，別人是不能靠近的。”
    “山神？”常三突然開口問道。
    盡管現在思想先進了，但是在一些愚昧偏遠的山村裏，仍舊有著很多封建習俗還在傳承著。像一些祭祀，節日，衣著和食物的風俗一直在流傳。
    “山神能保佑我們不被野獸襲擊，能保佑我們莊稼豐收。”趙夢笑著，一臉崇拜地說，隨後又難過道“隻是上一次來的幾個知青好奇地去看了一下，結果山神就發怒了，當年村子總是被野獸襲擊，那幾名知青也不行蹤不明，大人們都說是因為他們得罪了山神，所以被山神抓走了。你們一定要小心，不要靠近那棵樹。”
    我從來都是無神論者，怎麼可能相信有山神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至於那幾個知青，不是被野獸吃了，就是嫌這裏太封建，偷偷逃回了城裏。我覺得如果跟她說世界上沒有山神這種東西的話，她很可能會當場生氣。
    在別人的地盤還是要順著民意的好，我這麼想著，強壓下心底的疑惑，沒有再看那棵奇怪的樹。
    麻二看到我一臉沉思，湊過來怪聲怪氣地對我說“現實從一開始就殘酷地顛覆了我們以前的一切美好想法。那些美好的想法即使不是我們二十多年生活的全部，也是支持我們來到農村的最主要動力，而這裏和我們從小接受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到處都在勝利前進的農村畫麵完全不同。”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天佑同誌，看來讓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特別是你這種完全被金錢腐化的知識青年。”
    我橫了他一眼“有些人總把自己裝扮成毛澤東思想的優秀宣傳家，其實是中國文藝界的頭號走資派……”
    麻二憤怒地打斷了我的話“你丫的誣陷你麻爺，常三！”
    常三聳了聳肩，一臉無奈道“麻二，你懂的，我是站在小張爺這邊的……”
    趙夢看到我們幾個大男人在這裏鬥嘴皮子，覺得有趣，笑了出來。我們見道她笑了，也不好意思在鬥下去了，跟著嘿嘿嘿地傻笑。
    我覺得我笑得特憨，整一個二百五。轉頭，看到麻二，我就坦然了，他笑得整一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