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使段曉峰麼……”張青城躺在床上看屋頂，從天衣坊回來時墨溪煙還在大廳，簡單洗漱之後張青城直接進了臥室說要休息，無奈下午睡得太多導致現在精神亢奮完全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幹脆坐起身來靠著枕頭想事。
    “好像跟阿鳶的關係很複雜啊……”我幽幽歎了口氣，明日見到這般人物可要萬分小心才是，既然能夠當上錦衣衛的最高官職，想必也不是個省心的主。腦海中回想了一遍關於此人的資料，似乎是個爽朗大氣的人，看起資料來倒像那江湖中不羈遊俠，誰知這般性情居然是錦衣衛指揮使，張青城真不知說什麼好了。
    於是她幹脆什麼也不想了。見招拆招，我就不信了，我一個現代人擁有五千年的曆史，會輸給一古代人！房間靜了下來，過了不久又響起聲音。
    “言浩，晚安。”
    房外月華如練，隻有細微的蟲鳴聲回答房中人的話。
    此刻，墨溪煙已經回了閣裏，書房有微弱的燭光，在牆上投射出兩個人的黑影。
    “明天指揮使就要回來，可準備好了？”其中一人說道，燈光映照顯出墨溪煙英俊的臉。
    “回閣主，一切已備好。”另一個黑影謙卑的答話，身子躬得極低，看不清麵容。
    “嗯。”墨溪煙點點頭，又皺起眉來，“那叫張青城的人，可有什麼異樣之處？”
    黑影低著的頭抬起來，竟是那話多得不得了，今下午一直與張青城說話的小廝！“屬下午後仔細的瞧過，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大致除了她是女子，不過那遮掩得不知為何卻拙劣，功力上等者皆一眼便能識破。並且，那副容貌也是真的。晚上她出門後就徑直去了天衣坊，屬下不便進去，就作罷了。”若是張青城在場，一定覺得自己在這群人眼中就是一稚童，此時的小廝全不似下午與張青城一起嬉皮笑臉的模樣，嚴肅冷漠如一尊雕像。
    忘歸閣何等地方，墨溪煙何等人物？如張青城這般來意蹊蹺的人，他若不查個清楚，就白活了。墨溪煙懂這個，鳶妖也懂這個，張青城的出現，實則是在明的墨溪煙與在暗的鳶妖暗地裏的對決。比的就是耐性，鳶妖在賭，賭墨溪煙最柔軟的地方，也最疼痛的地方。很不幸，他賭對了，墨溪煙不敢對張青城下手。
    無論是多小的希望……他也想拚命抓住。
    “天衣坊……”墨溪煙臉色平淡如常，隻是瞳孔裏閃過一刹那的陰霾，隨即而逝，“下午給張青城帶路的小廝死了，毀了容。”
    黑影沒有一點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一般，隻是又垂下了頭。“需要屬下去查嗎？”
    “不用，我也猜到大致是誰了——你，隱忍夠了嗎？”墨溪煙遙遙望著遠方，那裏暖風處處，紙醉金迷。“不過，你居然會派這麼一個拙劣的人來忘歸閣，該讓我說你愚蠢，還是……”他苦澀一笑，“太過聰明？”
    “下去吧，明日指揮使便回忘歸閣，今日發生的事，我可不打算善了。”墨溪煙收回目光，看也不看黑影，揮了揮手。
    黑影無聲退下。房間裏隻剩下墨溪煙一人望著跳動的燭火，他忽然一揮袖，房間徹底被黑暗淹沒，輕輕傳來他的笑聲，像是三月的風，溫暖如光。“江山正好，諸君莫要讓我失望。”
    靜夜如歌，那掩藏在夜色裏的秘密與殺機，已拉開序幕。
    又是新的一天，張青城早早起了床，這是在邊院被迫養成的。天色晴朗，澄澈如池水的天空一望無雲，清風閣的四周種滿了各種花，歇涼的長廊上爬滿了藤蔓，點點碎花藏在綠葉裏，露出粉色的頭來。
    昨日冷凝霜提到的夢無歡，看來應該去尋他一趟了。夢無歡是忘歸閣的兩位副閣主之一，身份成謎，邊院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才得了夢無歡的資料，金門殺手之首，那冊子上是這麼寫的，鳶妖卻給張青城多說了些，比如他不是明醉人，比如他隻是在劈天裂地門掛了個第一的名兒，並不為金門辦事，再比如他容貌昳麗，風情無二。
    我思來想去，覺得掩人耳目反而容易讓人懷疑，畢竟今天那個什麼指揮使要來忘歸閣，要是正好撞上，那可真是沒法解釋了，於是直接問了閣中店員。
    “副閣主？這般早，也不知他在也不在……公子可去二樓的無歡閣尋尋，若是不得，也隻得下午來了。”店員很是恭敬，想必是墨溪煙打了招呼。張青城感激的道了謝，緩步行往二樓。
    “無歡閣……”我數著二樓那一排排的房名，找著夢無歡的房間，“在這裏。”用了上等玉料的房牌刻著無歡閣三個小字，張青城正要叩門，門內卻響起說話聲。她一愣，立即帶著奸詐的笑容退至暗處，恰恰能將對話聽入耳中。
    “無歡，不打算解釋解釋嗎？”房中有人道。張青城在外麵聽著，覺著這聲音有點耳熟。
    “解釋什麼？大人你沒看到我一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都安分地安靜地安全地呆在忘歸閣無歡閣裏一動不動麼？我怎麼知道啊！”聽見聲音，張青城暗歎一聲，答話之人連語氣都帶著風情笑意，不似鳶妖那樣如殘陽的風情裏透著刺骨的寒冷，這人的風情卻像是如灼人的火焰，豔麗又華美。聽著仿佛是正看到紅衣而來的男子，絕世的容顏，傾世的笑容，舉手投足間都是一段風流。
    紅衣，阿鳶也喜歡穿紅色的衣衫。哦不，他喜歡的是桃色的紅，不是夢無歡這樣純粹的紅，紅得像天邊燦爛的煙霞。張青城在外麵不禁想到。
    “夢無歡！我再問你一次！昨日來忘歸閣的那一批人，你，知不知？”另外一個人似乎並無精力去欣賞這般美景，聲音有些怒意。
    “唔，認識……也不算認識。”某人對話語中的怒意視而不見，繼續笑。
    “嗬嗬。”男人一聲冷笑，“如果你說你不認識，我便覺得你也太做作了。冷凝霜與你是何等關係，莫非，你以為我章氏不知道嗎？你以為鳶妖不知道嗎？還是，你以為錦衣衛不知道？”
    某人繼續裝無辜：“章大人瞧瞧您說的什麼話，您別急呀！你章氏我當然知道啦，章氏十二子天下人誰不知？鳶妖我當然也知道啦，邊院主公呀！邊院呐，誰惹得起？我可不想他把我一天上幾次茅房和美人溫存幾次都昭告天下！錦衣衛嘛，哎喲原諒這個夢某就不清楚啦，夢某可不像章大人是朝廷重臣，夢某隻是個可憐人呐……則個郎君真真見憐！”他居然說到後麵小唱起來，那臉色如喪考妣。
    章其的臉徹底黑了下來，他氣到怒極反而平靜下來，恢複臉色，輕笑起來：“今兒個一早有人給我上來奏子，說是在青陵城裏逮住了一夥別國間諜，為首的強硬得緊，一個字也不肯說，看屬下的描述，他們貌似是來明醉找人的。你說，他們找誰呢？”
    “嘖嘖，章大人的話題真是轉得好快……無歡差點跟不上了。”夢無歡麵色如常的望著章其探究的眼光，挑眉一笑，“這種事情問我真的沒問題麼？要我說呀，青陵城離麟國那麼近，保不準就是麟國的！哦，好像南汴跟麟國關係不差呀，萬一借道呢？嗯嗯，有可能。咦，也不是，保不準是北荒為了掩人耳目而設下的套子啊！哎，章大人，您說呢？”
    “嗯，說得對。這麼一說，反正都是間諜，殺了最好！”章其竟然起身打算離開，剛要開門的瞬間他又回過頭來，正好撞見夢無歡微眯的眼裏，他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開口，“可惜了！聽說那為首的鎖骨上有一精美花印，竟似是百花繁繞的景色，令人嘖嘖稱奇。哎，可惜了！今日，就要斷送在明醉啦！”說完，章其還不忘搖頭歎息一番伸手去推門。夢無歡嬉笑的眼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是鬼王。”章其剛剛觸摸到門板，身後不出所料的響起夢無歡陰沉的聲音，他身子一震，回頭不可置信的望著夢無歡：“怎麼可能？”
    夢無歡剛剛沉鬱的模樣似乎沒有出現過，他依舊媚眼如絲的望著章其，嘖嘖一笑，風華綻放：“怎麼啦？不信呀？哎喲，就是他啦！他可壞了！你章其怎會不知他真實身份？鳶妖怎麼會不知他真實身份？嘖嘖，現在，你們的麻煩——大了！”
    章其自動忽略了前麵的話，卻對後麵那一句無法辯駁。如果真的是他，鬼王東方燭龍，那麼，這個棋局，就下得太大了！他忽然垂頭，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父親，您當年犧牲了那麼多，甚至犧牲了唯一的摯友，背負了數十年罵名，才保全下來的章家。這次，逃不逃得過？
    “希望你的話是真的。”章其抬起頭來，猶如往常的溫和，“那幾人我會送回繁花穀，至於其他事，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