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你臉色不太好，確定沒問題麼？”同事輕拍我的肩膀，我笑笑搖頭，繼續埋首寫剩下的文件，昨晚上做那場莫名其妙的夢，讓我今早頂著兩個熊貓眼來上班。
    “逞什麼好漢？你的病好些了嗎？”剛剛進辦公室的朋友成林瞥了我一眼，隨手扔來一盒東西，我連忙接住，一看，是我吃了很多年的藥。
    我笑起來：“我們同事這麼多年，都是你提醒我吃藥，還真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以身相許也是可以勉強接受的。”他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吃過藥，想起醫生對我病情的無能為力，搖了搖頭：“還是算了。”眼神暗了幾分，把藥收進包裏裝好，挑了挑眉：“本人將有一個月的假期，放假期間還得麻煩成林大人提醒我吃藥啊。”
    他抹了把汗，感歎：“我就是個當鬧鍾的命麼？”
    辦公室笑成一片。
    等到下班，我回到家從包裏拿出醫院的通知單，無聲的笑笑。
    張言若，二十四歲，性別女，病情危急……
    我從沒聽過我這種病的名字，隻是醫生告訴我無法可治，遺傳病，原先媽也是有這種病，才會生下我和弟弟之後沒有幾年便去世了。父親的家族看重男丁，弟弟被檢查出沒有患上這種病後便被父親接去了國外，留下我找人代養。
    放在桌上的手機一震，我抽回思緒回過頭，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言浩”，嘴角不自覺的上翹，我看著他給我發的短信：姐，今年我會回國，有些事情要辦，三天之後你來接我。這次回來我陪你幾天，^-^，順便去看看媽。
    是我的弟弟言浩。我並沒有因為跟言浩的待遇差距而怨恨他，我們經常聯係，以前還小的時候，他每次回來都會纏著我陪他。算起來，我也已經五、六年沒有見過他了。這些年父親那邊的工作他慢慢接手，也騰不出時間回國。
    我回了一個笑臉，說“好”。最後的日子，總要見見他才好。
    一夜失眠，我不敢入睡，想到奇怪的夢。
    以前剛開始的時候，夢境破碎得厲害，連場景都看不清楚，好像是一千度的近視沒有戴上眼睛，一片茫然，隻隱隱約約聽得到一些聲音。後來夢境逐漸完善，場景開始清晰起來，一個片段的時間也開始延長，聽到的聲音都漸漸清楚起來。直到昨晚的夢，直接跨越了夢境，好像成為了真實，我可以感受到冰冷的水珠，看得清眼前的景，甚至還差一點就可以跟夢裏的人對話……
    這樣的變化讓我覺得強烈的不安，仿佛有什麼正在改變，而我無能為力，隻能看著這種變化手足無措。
    直到天亮，手機響起鈴聲。我拿過手機，滑動接聽。
    “吃藥時間到了，成林小弟為您報時。”電話裏傳來成林諂媚的聲音，我撲哧笑出聲：“好了，爺知道了，退下吧！”
    他也笑，說：“注意身體，掛了，這一個月好好玩。”
    我“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打算起床，夢裏那種刺痛感又襲來，我驚了一下，我沒有做夢，怎麼會這樣？！眼前一黑，再清晰起來時已變成一片花海，花香濃烈。我掙紮著使自己站起身，耳邊又響起聲音，我抬頭看去，這次是兩個男人，離我很遠，但我卻聽得見他們說話。
    “很久不見。”
    “別來無恙。”
    “隻有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才會見上一麵，我想起我們當年還沒遇到她的時候，你笑我冷血無情，我笑你心狠手辣。可惜現在，我們都變了……”
    “隻是年紀越大，隻心想安安靜靜，難得走動罷了。”
    “多少年了……”
    夢境突然中斷。
    我呆呆的看著手中還沒放下的手機，無力的躺下。
    三天的等待時間很快就過去，令我驚訝的是這三天我竟然沒有做一場夢，一時弄得我不知所措，不知變化是好是壞。
    第三天的晚上，我去機場接了言浩。他一如既往的粘著我，即使他已經二十多歲。
    夜晚，我看著蜷在沙發上已經睡著的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也有愛我的人，或許，如果真的死了，我會遺憾的吧？我轉過頭，透過落地的玻璃窗看夜晚的城市在呼吸。
    彌漫的燈光霓彩，即使夜深也依舊不停息的車流，遠處被燈火染得變色的天空。這個城市我眷念，我應該活下去。
    星幕閃一閃的，安靜的房間，窗外夜涼如水。
    玩了好幾天，言浩也到了回去的日子。送言浩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麼舍不得他。
    他走後，一個月的假期不知不覺就走到盡頭。上班的第一天我膽戰心驚，卻驚喜的發現身體沒有絲毫變化。或許醫生的診斷出錯了？我欣喜的想。
    下午下班，我剛出公司大樓，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歌聲，我已經將近一個多月沒有聽到這首歌，聲音甚至更加清楚，仿佛有人在耳邊吟唱。眼前猛地一黑，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成林焦急的麵孔。
    原來我還是應該死去。
    “張言若！張言若！”
    “笨蛋……我要走了，離開這個世界。”
    “以後你再也不用當鬧鍾啦！”
    “好好照顧自己啊。”
    “這種生離死別的感覺真是糟透了，就像當初媽媽去世的時候，隻有我和言浩跪在床前放肆的哭，沒有人能夠幫助我。”
    “言浩走了，他被父親接去了國外，而我被留下來，可是我不恨誰。”
    “醫生看著我的病曆單，搖頭歎息送我離開，那悲戚的目光像是在送別一個死人。”
    “那個時候，也沒有人能夠幫我。”
    “再見了……言浩。”
    意識終於消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覺得全身痛的厲害，天堂還是地獄啊？我覺得我應該上天堂才對，因為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不是麼？啊，聽說地獄也挺好玩的，在燒得滾燙的岩漿裏洗澡，跟魔鬼聊天講笑話，好像也蠻拉風的！
    我拚盡全力想要睜開眼睛，眼簾毫不給我情麵，硬是一丁點都沒動，我隻覺得疼，疼了好幾天。
    “原來死了也會覺得疼啊？”我喃喃的說。這麼多天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感，每天定時發作，但感覺得到有人在為我打理，原來天堂的福利很好哦。
    “死了當然就不會覺得疼了，人都死了，怎麼會疼呢？”這一次，我的身邊卻傳來了陌生的聲音，隱隱約約的，應該是個男人。聽起來底氣有些不足，像是很虛弱的樣子，天使麼？敢情天使也會開玩笑的啊？
    “你……”我試著開口，艱難無比。好不容易憋出一個字，聲音竟嘶啞得讓我一驚，這是我的聲音嗎？話還沒說完，喉中突然湧上一陣腥甜的液體。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我竟然翻過無力的身體麵朝地吐了幾口東西，隻覺得滿嘴的腥味。
    “總算吐出來了，咳咳……吐出這口惡血咳……你就會越來越，咳，越來越好的。”天使斷斷續續的說完，咳嗽聲很重，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聽他這麼說，我果真覺得身體好了許多，腦袋也清醒了，甚至一片漆黑的眼睛都有光線透進來，雖然很模糊，但足以讓我看得到眼前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