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麼時候起，我開始每晚做夢，做的每個夢境像是人零碎的記憶，各不相同，而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看不清楚夢中的人。
    又是這種夢，仿佛是自動播放的影片，眼前出現一幕幕場景，畫質卻低劣到讓人抓狂。
    有人穿著樣式奇怪的衣服，好像回到了幾千年前，漆黑的長發，清冷的神色，踮著腳尖漫無目的地走在桃花林，盛開的桃花紅到連霧氣都染上緋色。
    “桃花香，作佳釀，伴君笑嚐，共賞流芳……”
    我聽到歌聲感到悲傷，在夢中掙紮著想要醒來，耳邊又傳來悅耳的笑聲。我抬頭望去，已不再是桃林，剛剛一片桃花海變成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屋子，古典的房簷向下垂著流蘇，泛著水汽的房間，價值連城的擺設，應是浴室一樣的地方。
    我不習慣這樣的顏色，想要眯眼，卻忽然想到這隻是一場夢境，如何能眯眼？恍惚看到簾子後的水裏有人影，卻看不清是男是女。我皺了皺眉，跟他們隔得很遠，我想要更近一點，卻苦於沒有實體，隻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我以為你想要自由，所以一直為之努力，卻沒有想到……”
    “這世間，誰又能看透誰？”
    “……是我自作聰明了。”
    我還沒等到接下來的對話，又是一個新的場景。一間不大的竹屋，一片偌大的竹林，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一身黑色衣服的人，站著，久久不動。在我以為這人不會說話的時候，突然響起聲音，這次可以清晰地聽到是個女聲。
    “原來……是這樣。”
    我卻一愣，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正當我回想這是誰的聲音時，她又繼續說：“我曾以為你與我的初遇真的如同他所說，是一場早已預謀好的戲劇，直到你告訴我真相……卻沒有想到，最後的真相，你自己……也未曾預料。我們都在這滾滾紅塵中掙紮，想要握住屬於自己的東西，到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得到。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能夠自由。”
    她徐徐轉身，我緊盯著她轉來的身影，卻突然畫麵一黑，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的臉，眼前又變成磅礴的瀑布。
    這個轉變太快，我還保持著努力伸前想要看清女人的臉的動作，潮濕的水汽撲在我的臉上，前麵是毫無阻攔的斷崖深不見底，右手邊距離極近，滾滾落下的河水嚇得我立馬收回動作。
    後退幾步後，我猛地站住——我怎麼會……有感覺？不敢相信的伸出手，瀑布濺起的水珠打在手心冰冰涼涼，我目瞪口呆。
    “謝謝你一路的陪伴。”身後有好聽的男聲傳來，溫文如玉。
    我嚇得轉身，入眼的是一襲月牙白的男人，我卻看不清他的臉，模糊一片，隻有他好看的眼，眼裏柔情如水，清澈如天上銀河。我向下打量，卻看到一架輪椅。一雙這麼好看的眼睛的主人……竟然是殘疾。
    他好像在對我笑，然後推著輪椅向我而來，在我身邊停下，看著眼前的瀑布，目光悠長。
    “很多年前我的母親去世，她沒有其他任何要求，隻留下了一紙書，請求父親將她火化，將骨灰灑在這裏，她在信中寫：‘請準許我離開您後化為灰燼，然後灑在無盡深淵，那樣，我就可以一直墜落，不到黃泉，不喝那輪回的孟婆湯，我就不會忘記您’父親照著她的意思做了，將骨灰親手灑在這裏。我一直在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有沒有墜落到盡頭，有沒有忘記父親和我呢？”
    我聽他慢慢講完這段故事，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能搖搖頭。
    他又笑起來，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會嗎？”
    “我……”我正要開口說話，腦海一陣刺痛，我猛地睜眼，耳邊傳來的車鳴聲，提醒我剛剛的一切隻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