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眼皮終於不再如千金重一般壓迫在那黑珍珠般的眸子上——顧若初睜開眼，便看到英武的龍不屈神色複雜的望著他。
    聯想起剛才所聽到的鬼眼醫之語，顧若初的心裏陡然一沉。撐起輕薄卻猶如穿了盔甲一般沉重的身子，便看到離他床榻不遠處坐著的鬼眼醫和智囊高宇曦。
    高宇曦身上的那股自負之氣、鬼眼醫時常流露出的那股研究毒藥的得意精氣神，似乎都被吸食精氣的小鬼抽去了大半——他們無力的倚在木桌旁，麵色蒼白。尤其是剛剛還叫罵了一氣的鬼眼醫，此刻更是脫力一般胸口起伏著喘息。
    “顧美人所料不錯，鳳幾何確是那反叛的內應。可笑我們這位龍大將軍竟與他沆瀣一氣！先傷了與他同去擊殺鳳幾何的風揚，又暗算後來好心趕去幫忙的我和鬼眼醫！逼我們服下劇毒，聽憑他差遣！”高宇曦麵上雖冰冷憤怒，聲音卻平淡輕弱——聰明如他，自是明白此刻謾罵泄憤無濟於事，不如省些力氣想法子謀求反擊。
    顧若初驚疑的目光瞥向牆角，便看到了委頓在那兒的風揚——他麵色如金，嘴角尚帶著一抹未幹涸的血跡。
    “這狗娘養的還偷梁換柱，趁風揚還沒昏迷的當兒逼他寫了一封假訊息傳遞給王爺！”
    “若非他還忌憚些美人的身份，怕是也不顧後果的給你喂毒藥了！”——不懂得省力氣的鬼眼醫又尖利的吼了一句——隨後又大口喘起氣來。
    ——明了事情始末，顧若初隻覺得一顆心沉得比身子還厲害。
    對於明嵐的身份，自己還是猜對了的——鳳幾何那天在春惜客棧的舉動，看似隻是根據疑點在對自己的身份做極大膽的試探和猜測，可細細想來，一個真正的局外人真是很難將自己的處境和過往猜的如此清楚。
    就憑那家可疑的醫館和自己離奇的病症，他就能猜到自己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內應才出此下策的？這份猜測的賭注似乎下的大了些吧？
    鳳幾何不是個笨人，這種荒誕不經的賭注不像是他所下——可他偏偏成竹在胸的下了——那麼，隻能說明他並不是個局外人！他是局中人，是那個真的知曉一切的內應！
    反戈一擊，真的釣出了這條隱匿在深水潭中的魚兒，可這種情形下顧若初怎麼還能有半分心情高興？
    王爺常對他說，對周遭的一切人，都切記要留一份防備之心。可就算如今站在這兒統領這些王府重臣的是王爺自己，最不會懷疑的也是這位為玉赫王朝立下汗馬功勞，性子耿直英武的龍不屈將軍吧？
    最不該反叛的人，如今竟倒戈相向。而且還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控製住了全局！
    現在所有人都被他製住，那如今半年多的努力、王爺的重托不是都要付之東流了？
    顧若初隻覺得本應該已經服藥止住疼痛的小腹又痛的厲害起來，伸出纖弱的手指扣住腹部，忍著痛偏過頭去瞪視著龍不屈。
    “大將軍，王爺一向待你不薄吧？臨陣倒戈，恩將仇報，這就是堂堂玉赫王朝忠將的做派？顧兒倒是領教了。”
    “美人莫惱，千萬保重身子。”龍不屈見他痛的額頭已經滲出薄汗，英武鎮定的臉上竟顯出一絲慌亂，回頭衝鬼眼醫道，“老鬼醫，美人服了你的藥不是一向很管用嗎？”
    “架不住某個狗娘養的這樣氣啊！”鬼眼醫厲聲道，“你也不用假惺惺的討好顧美人了！也不必再假惺惺的討好我們，聽著我老頭子就覺得惡心！其實你就是想反客為主先於王爺奪了那玉赫印吧？想讓我們心甘情願的來幫你，是吧？見利忘義的小人！”
    “命都在你手上，龍不屈你又何必再多次一舉的在我們麵前戴付好人麵具？”高宇曦冷笑著道，“何況你要假惺惺，是不是也說的像樣一些？你喜歡鳳幾何？你曾在武林大會上對他一見鍾情？”
    “那次武林大會，你不過是替王爺辦事時恰好路過，連話都沒和那鳳幾何搭過一句，一見鍾情才有鬼！”
    “他根本都不認識你，你就肯為他出生入死？”
    ——顧若初忽覺小腹不似先前那樣痛了，高宇曦的話讓他的疼痛暫時被驚疑趕走。
    難道說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可怕？
    龍不屈隻不過是個癡情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