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是救是覆 第二十章 錦書難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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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鼎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顧兒的,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因為什麼愛上他?
或許是珍館初遇時不經意間對那樣清泠的他生出的一絲興趣和好感,如一粒慢性的情毒,漸漸侵蝕了他原本冷如鐵的心嗎?
或許是在傾注心血教他陰謀權術時被他的聰慧伶俐所吸引?
或許是在他每每說到自己的身世和在珍館中那些世態炎涼的遭遇時,那清泠自嘲的樣子撥動了自己心中那已落滿塵埃的愛憐之弦?
又或許是自己時常擁他入懷的日子久了,也貪戀上了那一團包裹在清泠外殼下的溫暖和乖覺?
原來,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時,會忘卻了你最初愛在何時何地,辨不清你心動那個人的哪分哪處。
愛像一個盜術高明的賊,當你察覺時他已經將你的心偷走。愛又像一個會變戲法的奇人,讓你愛上後便分不清最初愛的緣由——優缺喜惡亦或是世態炎涼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你都會一並憐惜包容,嗬護著他的全部。
——也就因為愛如斯,世上才有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佳話。
玉鼎無奈自嘲的笑容又深了一分——想不到一心傾注在權謀上的自己,也會有這般頗為酸氣的為愛輕歎感慨的時候。
有人說,愛是令人欣喜和神采奕奕的東西,可在這王府中的人,卻大多不是這樣。
被他這個王爺娶回來的女子,自到來之日起便日日牽思惆悵,因為她們不知道怎樣挽住自己夫君那“風流而多情”的心。或許是報應吧?自己這個王爺愛上一個人時,也注定是痛苦的開始。
每每想到顧兒不久後就要被自己派去執行那麼危險的任務,每每想到不久後顧兒就要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自己的仇人抱在懷裏寵著,自己的心就不由自主的一陣抽痛。
——還好他是玉鼎,即便是愛上了自己親手鑄造出的美人劍,也不會為了愛而袖手那唾手可得的權力和複仇——在經曆了一番掙紮後,他還是狠下心來讓顧兒按原計劃去做內應。
可是不能否認的是——這柄美人劍在沒有刺死自己的仇人之前,先刺傷了他自己,刺的他心中一片傷痕。
因為用了情,因為平生第一次動情——所以,一向看來溫潤的他才會在那孩子臨行的前幾天對他發那麼大的脾氣吧?
“王爺,我去幫你做那個什麼勞什子任務,可能一去就回不來了。走之前你也告訴我句實話好不好,你到底對我有沒有半點兒是真情?”
“你也別怪顧兒任性懷疑您!你說對王府裏那些爭風吃醋的女子隻是利用,沒有真情我信。那我呢?現下不一樣被你拿去利用了,你說這不是你的初衷,說是不得已——可是,人心隔肚皮的,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珍館贖我時就計劃好這一切了?”
當天受皇兄急詔去議南海旱災的事兒,臨行前特地去和他辭行——不想一進門就被他清泠泠的澆了一潑冷水。
本來“奪玉赫、複仇”的計劃在即,自己親手鑄造出的美人劍有了這樣不馴的念頭,他應該立時去溫言安慰的——一向深知權謀的他做這些事簡直是輕車熟路。
可那天一向溫潤深沉的他竟是有些控製不住情緒的蹙眉低斥了句,“大清早的你胡思亂想什麼?我待你如何,你到現在還看不清嗎?”
“顧兒,你若是怕任務危險可以直說,別胡謅我的一片心意!玉鼎自問對你無愧!”
——當時那樣清冷嚴肅的語調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那是麵對他辛苦鑄出的美人劍啊,怎麼可以說出這樣激他更添反抗情緒的話來?可是當時就那樣直爽爽的說出來了。
自己每日一思慮到他將來要處的險境便心痛如絞,因為怕自己與他真的來日無多而每日倍加細心嗬護……到頭來他竟仍像最初來的幾個月那般懷疑自己的用心!——初嚐被愛人誤會諷刺的自己,再難抑製住心中的委屈和憤懣。
“王爺真會說笑,心長在裏麵,顧兒可沒那麼大的本事看的穿呢!但王爺也別小瞧我,顧兒有恩必還,絕不是貪生怕是的小人!無論你是不是真心待我,我都去幫你做那個勞什子任務……啊……”當時顧兒冷笑著靠近他!可話才說到一半,卻突然捂住小腹呻吟著蹲下身去。
“顧兒!你怎麼了?”急忙上前扶起他——一來是看他難受的樣子真的心疼,二來此刻已經勉強平複了些情緒,理智占了上風——必須安慰自己鑄出的美人劍,否則他若臨陣倒戈,自己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可是那個挑刺兒脾氣大的孩子,直到他走時都沒在多和他說上一句溫存的話——隻是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清泠見外的說著“有勞王爺掛心,我沒事兒”之類的客套話。
南海旱災之事議畢,趕回來已是三日後。顧兒已經離開了——去做一柄真正的美人劍。
玉鼎扶住額頭,頗為無奈難受的搖搖頭——每每憶及最後的爭吵,一股遺憾和心痛的會悄然爬上心頭。
這時,感到背後有人為他披了衣服,回頭看去才發現是姽嫿。
“上秋了,王爺小心別著了涼。”看著麵前姽嫿溫善嬌媚的笑靨,玉鼎也不自禁笑了笑——或許是愛屋及烏,因為顧兒那孩子與自己的正王妃走的近的緣故?也或許因為姽嫿是自己娶的那些女子中少有的不爭風吃醋的一個?總之,他雖不愛她,可是看到她時心裏還是會多出些愉悅溫暖來。
“嫿兒總這般體貼周到,不過玉鼎不冷。”把那件剛搭在自己身上的棕色披風掀開回蓋在姽嫿單薄的肩膀上,玉鼎溫和的笑道,“倒是嫿兒一個嬌嬌怯怯的女兒家,穿的太過單薄了。”
姽嫿的麵頰上泛起一絲紅暈,搖頭笑道,“姽嫿也不冷,王爺不必擔心。其實除了擔憂王爺的身體的安康……”姽嫿說到此處看向玉鼎的神色中多了一絲忐忑,“姽嫿心中最擔心的就是顧兒的身子了。”
見玉鼎沉默片刻但依舊溫色相向,姽嫿微微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王爺,清夫人她們都說,你說派顧兒去辦事兒不過是托辭罷了!——其實你是氣他當日和你吵冒犯了你,已經把他私下趕出王府了!”
“可是,我不信……王爺對他所用之情,深過對我們其他人十倍!——我不信王爺是這樣無情的人。”姽嫿輕咬薄唇,索性將心裏的話都抖落出來,“我相信王爺是真的派他出去辦事了——可是王爺,若是這事兒可叫他人代勞的,姽嫿懇請你讓顧兒回來吧!無論是在珍館還是在王府,他都是被人養在暖閣捧在手心中慣了的!那麼嬌弱的身子哪裏經得起外麵那麼久風吹雨打的?”
——即便是麵對玉鼎這般溫潤的性子,他尊貴的王爺地位還是讓姽嫿在提及他一年多來都絕口不談的人兒時心懷忐忑。
玉鼎凝視那忐忑溫婉的人片刻,輕輕歎口氣——想不到這樣一個溫婉卻及不上顧兒三分聰慧的姽嫿,在這件事上卻比顧兒有洞察力的多。
顧兒,你不是常說我的這位王妃娘娘笨的緊嗎?可為什麼她都能瞧出我對你的心意,你卻瞧不透?她都能感受的出我對你的這份錦書之思,你卻連數字的回應都不肯給我?
“你放心,我疼惜他,給他的自然是個美差——不會教他受半分風吹雨打的。”——蘇燕子雖是自己的仇人,可疼惜起這個對他脾胃的美人來,與自己相比想必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可是那樣的情形想象出來,卻讓他的心又微微抽搐著痛起來。
勉強露出那一貫溫潤的笑容,玉鼎拍了拍姽嫿的肩膀,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過不了多久,他就應該可以回來了。”
“真的?那我趕快吩咐寶瓷閣的那些丫頭們將暖爐貂裘之類的細軟拿出來——都上秋的季節了,那孩子最怕冷的。”姽嫿聽完玉鼎所言一臉欣喜的抬起頭,兀自說下去,“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沒有長高——到底是在外麵,沒個細心的照顧著也不知又瘦了沒?那幾件貂裘是不是得給他改改……”
“顧兒,你真的可以平安回來吧?我這樣無情的人,也是可以好好重新開始愛你的吧?”姽嫿兀自的喃喃言語,玉鼎並沒有再細聽下去,隻是越過姽嫿帶著些許期待與不安的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