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初恢複意識後，首先感覺到的是小腹傳來的陣陣絞痛。似乎幾隻冰手在拉扯著他本就很脆弱的腸子。
    “呃……”忍不住輕輕呻吟一聲，在尚還有些迷糊的狀態下，他合著眼伸出手按住痙攣不止的腹部——可是手所觸到的，卻不是冰涼纖細的小腹，卻是另一雙溫熱寬厚的手！接著，他感到自己纖細的手臂也被另一隻有力溫暖的手拉開。
    “別按！身子薄的還沒身上蓋的毯子厚，小心直接把肚子給按穿了！”一個微帶著些懶洋洋腔調的聲音帶著責備心疼的語調開口。
    “雨铖，你去看看那紅燒鳳在幹嘛？熬個藥慢的像烏龜一樣？趕明兒叫他烏龜鳳得了！”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是蘇燕子的！隻是方才他都是以冷漠甚至痛恨的語調和自己說話的，所以才很是不像。
    難道把手放在自己腹部的人是他？難怪，雖然覺得小腹寒痛，可還是隱隱感覺到有一絲暖意覆在腹部。
    顧若初的意識在這一刻完全清醒，睜開了眼睛——就這樣，看到了令他也很是錯愕的一幕！
    原本以為，自己是被裹在被子裏，才覺得除了涼痛的腹部外身子都很是溫暖——可實際上竟是因為自己被赤裸著上半身的他一團摟在懷裏的結果！
    原本以為，他隻是因為愧疚而對生病的自己照顧，甚至有些令他意外的幫他按揉肚子——可實際上他在用一種溫柔而寵溺的目光凝視著他！
    “你……你幹什麼？”這樣子的眼神，明顯是愛上他了！——這本來是顧若初所希望的，這樣他才能完成王爺交給自己的任務！可是自己怎麼也想不到會這樣快，至少需要有一段時間來日久生情吧？剛才還對自己怒目相視，讓自己生出那些擔心——而如今自己不過昏睡了一會兒，他對自己的態度就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而且，他還裸著上半身！他不會連那些事都做了吧……
    雖然在王府的一年，顧若初學到了不少東西，已經能夠在適當的時候掩飾自己的感情——可是他畢竟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孩子，眼前這些不可思議的事讓他忍不住脫口低呼，頭腦中也有一瞬間空白的讓他發慌！
    “別動！一會兒肚子更疼了！”蘇燕子毫不費力的就按住了那個想推開他的輕薄柔軟的身子，有些好笑的望著那人兒瞪大的黑珍珠般的雙眸，有些痞氣的笑道，“你怕什麼？我身上穿的衣服全帶著暗器，和你貼的太近怕傷著你！而這屋子的主人要比我矮一大截，我總不能穿他的衣服吧！”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你自己不會感覺嗎？除了肚子痛，你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吧？”
    的確沒有！
    顧若初這才漸漸從那種頭腦空白的慌張狀態中回過神來，冷笑著再度企圖推開他，道，“誰要你來管我！你害人都害過了，還裝作這麼假仁假義的有意思嗎？”
    “我哪舍得害你。”再次毫不費力的按住那輕薄柔軟的身子，蘇燕子一麵繼續幫顧若初輕揉著小腹，一麵道——懶洋洋的聲音更溫柔，“我贖你，我不會讓別人對你奸淫擄掠，甚至讓別人再看到你這樣挑刺兒的小家夥都不允許。”
    “以後我照顧你，養著你……”
    “贖我？你肯花那些錢？你肯傾家蕩產來贖我？你剛才不還很討厭我嗎？”顧若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嘴角的冷笑逐漸消失——這並不是裝出來的，引誘這位在他看來還很是精明的少莊主，遠不應該這般容易。
    “你把碧心莊看成什麼地方了？好歹是世家門第，那麼清貧啊？”蘇燕子大笑著，將顧若初摟的更緊，“就算是真的傾家蕩產，我也贖你，隻要你願意跟我過苦日子。”
    “我不討厭你，一開始隻是把你誤會成了大奸大惡的仇人的同夥，才那樣對你的。但是知道錯了以後，我發現我很快就愛上你了。”
    “你愛的也太快了吧？變臉比翻書還快？”顧若初的嘴角又勾起一絲冷笑，“你是個愛美色的瘋子吧？”
    “我不是瘋子，當然喜歡好看的。難不成喜歡無鹽老母？”蘇燕子泛起一絲帶著溫柔的痞氣笑容道，不羈痞氣的神色中卻滿是認真，“可是我愛上你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覺得我愛的人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我喜歡。”
    似乎也感覺到自己表達的很令人費解，蘇燕子撓撓頭又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大信，我以後會慢慢解釋給你聽——隻要你願意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我不會勉強你，更不會欺負你的，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在一塊兒，我會放你走。”
    “不過前提是，你得拉出一個我認為足以照顧你的人出來才行——否則就你這樣的在街上走，估計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真的被人拉去‘奸淫擄掠’了！”
    “你的話可真是莫名其妙，我不但不信，還覺得你就是個瘋子！不過我現在被你害的真是無處可去了，”顧若初有些疑惑的看著他，聲音依舊清泠泠的，“你把我逼到這樣的死胡同，和奸淫擄掠的卑鄙小人有什麼區別？還說名門正派不虛偽？”
    這一次麵對顧若初的冷嘲熱諷，蘇燕子卻很是寵溺的笑了，輕輕在他耳邊呼著氣道，“這麼厲害挑刺兒的小家夥，真是得罪不得呢！不過就是把你搶來盤問幾句，又害的你肚子疼而已，就這麼不饒人的……不過，我喜歡。”
    也難怪這個被他抱在懷裏的人兒將他當成瘋子呢——蘇燕子想，除了他自己，任誰聽到這樣的“一見鍾情”，都會覺得他不是貪戀美色便是瘋了。
    剛才自己之所以對這挑刺兒的小家夥如此粗暴，主要並不是因為他開口便罵了他們武俠世家的祖宗八代——而是因為他把那個小家夥當成了大奸大惡之人，所以心緒的變化一直被仇恨左右著。如果一個人麵對自己所認定的大仇人同黨的譏諷挑刺兒還能毫不動怒的話，那才真的是瘋了。
    而如今，因為所謂確鑿的證據都已經被推翻，還隱隱因為那雙無論怎樣看都清如許的雙眸讓他安心——這些，已經徹底否認了自己對於“他是大奸大惡的賤女人的同黨”的想法。
    卸去了心中的仇恨再去看他，非但覺得他被自己抓來後因為不滿和肚子不舒服而對他祖宗八輩不敬情有可原，更覺得再聽他那般說話很是舒服——然而又是片刻功夫，對那人兒的喜歡就發展為濃烈的愛！
    一見鍾情固然存在，可那隻不過是高於好感之上，但卻遠遠低於情根深種的一種感覺罷了——絕無愛的這樣深的道理。
    可對蘇燕子卻例外。
    幼年時整個碧心莊被那個內應女人害的如此淒慘，在他心裏早就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時的他，就認定了這樣表麵溫柔可人的女子是注定危險的，他要愛就愛一個冷傲挑刺兒的男人！
    最起碼，他感到安心，最起碼可以完全信任著愛一次。
    這樣的想法，雖然包含了太多幼年時的偏激和慘遭打擊後的任性在其中——可是因為他從未和任何人說過這樣的想法，於是便沒有人給予他勸說和糾正。
    那種想法，就這樣在他心中生了根——隨著年歲的增長，那個想法漸漸幻化成更為完整的戀人的樣子。
    甚至那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夢中追尋的影子，而是已經具有了生命，是一個真真實實的讓他情根深種魂牽夢繞的人兒！
    就像生命中曾經出現過這樣的一個活生生的人兒一般，隻是因為某種原因他們分離了多年而已！
    他早對那個原本虛無的人兒，注入了十幾年的愛戀！
    ——而突然出現的顧若初，竟是與他曾經賦予了“生命”的情人如此相似——他認定了他便是那個好似與他“失散”多年般的戀人，那個讓他愛了十幾年的人！
    看似是那樣詭異而瘋狂的一見鍾情，實際那份感情早已培育多年了，隻是此刻完完全全施加在顧若初那輕薄柔弱的身子上而已。
    看似詭異的一見鍾情，實際卻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