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枝把紙包奪到手後，還不忘用力掐了一下淺誼的手背——淺誼的手背立刻紅了一大片，吃痛的呻吟一聲，很是委屈的道，“林姨，我是想救顧哥哥啊。他進了宮會受苦的，怎麼是要害死他呢！”
    “師娘，他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你下這麼重手幹什麼！”——顧若初看那孩子紅了一片的手背很是心疼，轉向兀自帶著一臉猙獰之色的林桂枝道，黑珍珠般的眸子中隱隱有冷光泛起。
    感覺到她的“搖錢樹”已經生氣了，林桂枝連忙賠著笑臉道，“是，師娘心急了——我是怕你被這傻孩子害了啊！”——可不能讓這小家夥在此刻鬧脾氣，待會兒不去“獻藝”她的賞錢可就少了啊！
    “顧哥哥，我這樣做真的會害了你嗎？”聽出顧若初和林桂枝都反對自己的主意，淺誼又是驚異又有些害怕的道——如果是這樣，他剛才差點害了顧哥哥啊！
    顧若初看著身邊一臉稚氣的淺誼這副表情，伸出纖弱白皙的手指輕拍他的肩膀，輕笑著安慰道，“傻小子，你是好意，就是被你害死了我也不怪你。可是你要是害了別人，人家可不依呢。”——顧若初說到這兒，那黑珍珠般的雙眸又向此刻不敢發一言的林桂枝瞟了瞟，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而且，你也可能會害死你自己的。”
    得到這個回答，淺誼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怔住。
    “枉你在顧兒身邊待了兩年，連他半分聰慧也沒學到！”
    “‘金屋藏嬌’一事被人泄密給一向好美色的皇上，珍館上下已經被定為犯有欺君大罪。好在當今聖上憐香惜玉，才提出隻要‘這寶瓷貓顧佳人若真有絕世之容，便收納為妃不再追究珍館‘私藏佳麗’之罪。’”
    “如今你說這顧佳人的容貌忽然毀了，皇上不會認為我們是在故意戲弄他嗎？恐怕，還會以為我們是來了個掉包計，弄個假的顧佳人來搪塞一番，等他走了再繼續拿真的顧佳人賺錢迎客呢！到時候龍顏大怒，我們的命一個也保不住！”
    ——說這一番話的正是剛剛走進來的何必問，雖然他沒有如自己的妻子一般表現的那樣麵目猙獰，可是那雙精明狹長的目光中閃爍著的冰冷寒光也已經表明了他的憤怒。
    淺誼聽了，大大的眼睛中一時噙滿了淚水，身體有些微微發顫的一把摟住顧若初輕薄的身子，抽泣著道，“顧哥哥，對不起，我差點害了你！”——他把顧若初摟的很緊，似乎生怕他一鬆手那輕薄的身子就會化作一張紙飄遠一般。
    “淺誼別哭……”顧若初回抱住淺誼小小的身子安慰著，黑珍珠般的眸子溫軟下來不再送出一絲涼意——那樣乖覺而柔和的樣子又顯出另一番驚豔和動人。
    過了一會兒，顧若初見淺誼在自己的安慰下漸漸止了哭，便又抬頭望向那對麵上掛著討好笑容的夫婦，嘴角依舊噙著一絲冷笑清泠泠的道，“師傅何必這麼嚇唬淺誼，我不是好端端的沒被‘毀容’嗎？你們也不用這麼又是送參湯又是編好聽的話兒來給我——即使你們什麼都不做，我也明白你們的心思，我也會依著你們的意思盡量多給你們討皇帝的賞賜的！”
    “師傅，你是在最窮困的時候兩度想賣了我去做下人，還有一次想把我高價賣出去當別人的藥引子！”顧若初說到這兒，那黑珍珠一般的眸子忽的暗了暗，語氣也不如方才清泠冷銳，“可你畢竟救過我的命……”
    “我顧若初有仇不會忍氣吞聲，但有恩也必還！有這一命之恩在，你們當初要我出門接客也好，如今讓我帶著病去給皇帝獻藝也罷，我都會答應！這是我欠你們應還的！”
    “所以，你們也不必花心思想著討好我了，一會兒準備著接賞銀吧！”——看到始終笑得很討好的何必問似乎想說什麼，顧若初嘴角又噙起一絲冷笑迅速開口——把他能預料到的自己師傅虛偽討好的話“扼殺”在搖籃裏——那種沒有感情隻有利益交換的師徒關係，他是真的倦了。
    隨後，顧若初輕輕推開了摟著自己纖細的腰、一直喃喃著“舍不得顧哥哥走”的淺誼，站起身，輕聲道，“我現在就梳洗。”
    珍館最為詭異的寂靜，終於隨著皇帝的駕臨而打破。
    七色琉璃門扉隨著做商賈打扮的皇帝及數十名普通侍從打扮的大內高手魚貫而入，再度關閉。奢華精致鋪陳的大廳，赫然成了最上等的大包間。
    麵對著兩旁侍立的數位美人，好色的玉鐸皇帝自然免不了左擁右抱的“雨露均沾”了個遍——可是他的動作，卻在玉階上響起腳步聲時赫然僵住。
    普通侍從打扮的大內高手們也都頗有些好奇的抬頭望向傳來腳步聲的玉階——這一望，讓這些訓練有素的大內高手都有些失神。
    低眉含笑的兩側美人們也抬頭望去，恭迎皇帝的謙恭溫柔眼神中均有一絲難掩的嫉妒與幸災樂禍的喜悅。
    ——十幾個白淨乖巧的男童均雙手托著精致小瓷罐含笑緩緩走下玉階，但是能夠令這喧鬧奢靡的珍館，又重歸寂靜的自不是這些乳臭未幹的小孩兒。
    ——而是珍館頭牌美人顧若初，他雙足竟輕盈的踏在走在最前的兩個男孩托著的兩隻瓷罐的邊緣上，雙手交疊著擺出一個曼妙的舞姿。
    “哎呦，小心，小心！美人兒快下來，別摔著咯！”——玉鐸直愣愣的盯著這玲瓏剔透的美人兒半響後，終於回過神兒來大喊——雖然美的不似屬凡間的人兒身子看來輕薄的很，可是踏在騰空的瓷罐邊沿上還是太令人擔心了！
    “皇上放心，顧兒他舞藝精湛，不會有事的，還請皇上安心賞舞。”老鴇何必問搬來一個虎皮座椅，一臉謙恭的示意玉鐸坐下。
    “這……”玉鐸卻不信這老鴇所言，剛想再上前去勸顧若初從瓷罐上下來，卻忽的再次僵住——
    此刻，那幾十個手托瓷罐的男孩子已經下了玉階，嫻熟的在西域花妖嬈綻放的柔軟的地毯上從內自外擺出了一個個圓環相套的陣型。六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也在此刻登場，雙手高舉起一把把巨大的豎琴侍立於相套圓環的最外側。
    身穿一襲銀色絲綢衣的顧若初，便在這淩空的陶瓷環陣上翩然起舞：足尖輕點著踏過每一隻瓷罐的邊沿，輕薄的身子隻是配合著那纖細的皓腕做出的動作而輕輕擺動，便能幻化出驚豔的舞姿——宛若一隻銀色的蝴蝶在一片玉瓷花海中盤旋飛舞。
    每每駐足於那幾隻毗鄰檀木豎琴的瓷罐上時，美的玲瓏剔透的人兒便輕倚於那巨大的豎琴上，纖弱白皙的指尖信手撥弦，空靈婉轉的琴音便彌漫開來——那一瞬，盤旋於瓷花海的銀色蝴蝶又變作了一隻慵懶伏於琴上的玉瓷貓兒——纖指觸於琴上，卻撓在人心裏，撓的人為這絕色美人兒而內心發癢。
    盡管那玲瓏剔透的美人並不含笑，可那舉手投足間透出的柔弱嬌美已足夠惹來他人的萬般憐愛。那黑珍珠般的眸子中雖有清涼透出，卻不會讓人生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之感，反而會讓人為在那些謙順美人身上極少尋覓的到的那份清涼冷傲而讚歎。
    瓷上起舞，舞中弄弦——這樣的美人絕舞之姿便是讓皇帝玉鐸再次呆立的原因，也是顧若初“寶瓷貓”之稱的由來。
    顧若初，生的如寶似瓷般玲瓏剔透，能舞出那一抹瓷上絕舞。
    “漢代有那趙飛燕能作金盤上舞已經不易，孰知我大玉赫王朝竟有這等輕駐於瓷上起舞的美人兒。”侍立於最外側相貌平平的一位大內高手忽的輕聲低語——可那斯文溫和的聲音，卻是屬於王爺玉鼎的！
    “風揚，若是那些王公貴族，富甲商賈得知是你冒充了皇兄微服私訪的侍從，把珍館老鴇‘金屋藏嬌’的秘密泄露出來——不知要雇傭多少殺手來追殺你呢，你可是企圖把他們朝思暮想、秀色可餐的美人永遠弄進深宮裏啊！”
    “嗬，風揚雖自恃武功不弱，也不敢為自己惹來這麼多殺手。”——風揚的聲音，也從另一個相貌平庸的大內高手口中傳出，“所以隻敢告訴古今最不憐香惜玉的王爺您啊。”
    “在王爺眼中，再美的人也隻能當作手上的利劍用，也隻有配作利劍的美人兒，王爺才會仔細去觀賞一番。”
    “王爺的府上的清夫人是，玲瓏夫人是，至於這位顧佳人嘛——應該算是最漂亮的一把劍……應該也算是對王爺來講最鋒利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