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已是一片明亮天光。
    初藍披衣下床，推開門走出去，清冷的氣息混著早上獨有的青草香撲麵而來，遠處的林子裏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遠遠望去，聽雪庭的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已經開始融化，化成一條小溪緩緩地流淌在寂靜無聲的殿前。
    他朝著聽雪庭的方向走去。
    亭子裏的石凳上薄薄的積雪已經完全融化，被陽光一照，不多時，石凳就被烘得幹暖幹暖的，趁著無人的時候坐在上麵遠遠地看著周圍的風景，鋪天蓋地的白色混雜著零星的鬆竹的翠綠，心上的疼痛都好像鬆快了許多。
    他在那裏靜靜地坐了很久。
    少時，遠處的遊廊裏響起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伴著低低地聽不很清楚的交談聲隨著微微的風傳到他耳邊。
    他急急地站起身，將身子藏在殿前巨大的石柱後麵，側著身偷偷地看著已經緩緩走近的兩個人，一身火紅的女子牽著男子的手進入亭中，玲瓏的身體半靠在男子纖瘦的肩膀上，無限依賴又深情款款地看著對方的臉。
    他的心微動。
    恍惚間，男子已經背對著他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身雪衣，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籠罩在他周身的清冷孤高之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飄然欲飛的謫仙。
    “哥哥，你看那邊的山多好看！”
    女子忽然側過身，羊脂玉般細膩白皙的容顏上凝著雪蓮一般純淨高貴的笑靨，他的身子狠狠一震，心，忽然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像是要脫離他的身體，向某個魂牽夢縈的人飛去。
    是她！居然是她！
    是他昨晚的夢太真實，還是他的呼喚太虔誠，所以上天又賜給他這樣一個甜美的幻境？
    “顏兒想去看看嗎？”
    男子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一樣冷清，寡淡，卻又含著一絲不明所以的味道，像是在掙紮，又像是在拚命壓抑著什麼。
    “顏兒隻想和哥哥一起去——”女子將手裏的袍子披到男子的身上，有些不情願地皺起眉頭，“可是，最近朝中煩心的事情一大堆，哥哥又病著。。。。”
    男子忽然有些突兀地抓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說道，“隻要顏兒願意，我還是歡喜陪著顏兒一起去的。。。。”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男子平靜如常的神情裏露出一絲懊惱和煩躁，抽掉手自石凳上站起來，潑墨一般的長發流瀉至肩膀，遮擋住了他全部的表情。
    “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女子卻似受寵若驚般從背後抱住了他，明亮的眸子裏散發出孩子般誠摯率真的喜悅，連站在遠處的他都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心裏的快樂，那是隻為自己心愛的人而露出的快樂。
    男子的肩膀動了動，側過身子避開了她的懷抱，“顏兒。。。。”
    “恩，怎麼了？”她抬起頭繞到他身前，期待的眼神掠過他不動聲色的俊顏，雙手也略顯急切地握住他的手臂。
    他知道她在等待些什麼，幹澀的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一個合適的音節。
    半晌——
    “顏兒，哥哥。。。。哥哥覺得身上有些冷了，我們回去吧。”
    張揚的鳳目緩緩地低垂下去，她的手順著他綢質的袖子滑下，像是風中頹敗紛飛的落葉，他聽見她對自己說，“好。”
    紛亂的腳步率先移出亭外，張揚的紅衣隨著遒勁的風怒吼飛揚，他站在亭子裏，定定地看著她遠去的身影，良久——
    周圍的暖意一點一點消失，他的心一片空曠，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困獸在做著垂死的掙紮，也許不到半晌，他就要臣服於獵人狡猾的誘惑之下，喪失了心神。
    “到底還能苦撐多久呢？”
    他空茫的眼神不經意間掃過初藍的方向，似乎隻有這一眼，他就可以看出男子心裏的波濤洶湧，像是平靜無波又深沉內斂的海浪，‘嘩’地一聲淹沒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幾乎是逃一般地跑回去，蹣跚的腳步，淩亂的呼吸，給他一種自己是在偷竊的錯覺。
    那個人就是傳聞裏君上最為寵愛的帝後吧，那個君上為了他冷落了後宮所有的妃嬪，那個君上視他為稀世珍寶，那個君上甘願將自己身心悉數奉上的男子，他所逃避的，卻正是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那樣火一般光明熱情的女子，周身散發著熾熱耀眼的光環，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向她的溫暖靠近，他的一生中若有一次，哪怕隻有短短的一瞬間，能夠得到她的眷顧和愛戀，他就能夠守著她給予的美好過完這漫長的一生。
    可那一切都不過是他做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