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不等於是出賣縣令大人嗎？縣太爺用眼刀狠狠的剜了老鴇子兩眼，怪不得今年的花魁輪不到牡丹苑的冷吟霜，被一個剛剛開業不久的玉蘭軒搶盡了風頭，原來都怪這沒眼力架的老鴇子！
    “大人不必多禮，在下穆錦辰，隻是途經貴縣，無意中遇到此事。”見到眼前這位縣太爺背上的衣衫有些許水印，知道這事兒把他嚇得不輕，決定不再捉弄他，簡單解釋一下出現在現場的原因，讓縣太爺放寬心。“未知大人名諱？”
    “卑職龐譽。”龐譽摸不清穆錦辰的話有幾分真，不敢多說話，隻好先問一句答一句。
    “大人不必拘謹，請。”穆錦辰知道縣太爺在顧及什麼，官員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事情可大可小，不好掌握尺度。
    如果換做是過去的穆錦辰，他不會考慮這麼多，他的心思都放在查案上，不會為官場上的這些彎彎繞繞費腦筋，也許是受了某人的影響，現在，他也會思考之後再決定了。
    把龐譽請進剛剛發生過命案的房間，之前仵作已經來驗過屍，官差已經將屍體運回縣衙。雜亂的現場隻剩下穆錦辰和龐譽兩個人，穆錦辰看著這個已經三十多歲的官員，他比沈在年小不了幾歲的樣子。
    “本官來江南，隻是為了追查‘一枝梅’。”穆錦辰輕鬆地在還立著的椅子上坐下，龐譽抹著臉上的汗水也在一旁坐下。“別緊張，我們同朝為官，今日隻是閑聊，順便向大人打探一下有關‘一枝梅’的消息”
    龐譽當然也聽過一枝梅的名號，其實，一枝梅也在秦鎮犯過案，因為一直捉不住他，案宗也就隻好束之高閣了。一枝梅在秦鎮犯案的詳細案卷，穆錦辰早就在刑部看過奏報了。他之所以這麼說，隻是為了打消龐譽的戒備感。
    “是是是，大人有事盡管問，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穆錦辰隨便問了兩個問題，便切入到正題。“我離開京城之前聽說，工部正在準備修建聖上的陵墓，林大人這個時候應該在京城才對，怎麼會來到秦鎮呢？”
    龐譽垂下眼簾，眼珠快速轉動了一圈兒，答道：“林大人是來采買一種稀缺的石料。”
    穆錦辰見龐譽惜字如金，不想讓他對自己產生抵觸，便讓他先回府衙了。
    站起身走到窗前，瞅著外麵黑黝黝的房頂，穆錦辰縱身一躍，跳到院內——凶手肯定是從這裏逃離的。
    運起輕功，躍上房頂，穆錦辰在周圍小範圍內查看了一番，發現隔壁是另兩家妓院，便跳入別的院中大體觀察了一下地形，沒有特別的發現。就在他決定要離開回客棧的時候，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
    “好吃嗎？”是個女娃的聲音，很甜美。
    “嗯。”雖然隻是簡單的應聲，穆錦辰也能認出這人便是紅纓，自己竟然忘記了剛才讓他一直在門外等，突然有些歉意。於是放棄離開的想法，打算伏在房頂聽下麵的人談話。
    “還要嗎？”
    “吃飽了。”
    “從下午之後就不見你人影，你做什麼去了？”
    “請人喝酒去了。”
    “你還喝酒啊？”
    “那當然，我千杯不醉呢！”
    “請誰啊？”
    “上次幫咱們的穆大哥。”
    “原來他姓穆啊，好厲害的人呢。”
    “嗯，就是有些笨。他想從我嘴裏套出老大的消息，以為我不知道。”
    “穆大哥救了我們，你可不能欺負他！”
    紅纓沒有回答，穆錦辰猜他是對自己已經起了疑心，恐怕下次見麵就要提防他了——這孩子太聰明！
    “啊，對了，下午鳳裳遊行你看了嗎？他好美啊。”
    “那當然，老大手下的人，能差的了？所以說你就乖乖待在廚房幹活吧，沒事兒別出門亂晃嚇唬人。”
    “討厭！”小女娃嬌嗔一聲，她長得有這麼見不得人嗎？“聽說了嗎？今晚隔壁牡丹苑出了事兒，好像死人了呢。”
    “嗯，我去打探過消息了，死了個大官。”
    “那正好，東家省的再費神對付他們了，出了事兒，他們生意肯定不會好。”
    “嗯，那當然！”
    兩個小孩子說著話兒，穆錦辰想到一個好辦法。
    其實，穆錦辰從來不做假公濟私的事兒，可能夠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呢？當他出現在玉蘭軒的時候，殷若水也不奇怪。
    “這位官人，我們小店還沒營業呢？想找樂子，請晚上來。”殷若水往大廳裏一站，馬上有人搬來椅子放在他身後，殷若水一坐下，就有人遞上茶水。
    “我是來查案的，有幾個問題想問東家。”穆錦辰不疾不徐的說道。
    “想不到您還是官差啊！”殷若水語帶譏諷，那天穆錦辰擅自闖進船舫，很多人都看見了。“問吧，我一定配合。”
    “隔壁出了案子，我想問一下東家，昨晚可否聽到什麼動靜？”穆錦辰一邊問，一邊轉著圈兒打量這座妓院。穆錦辰想不到，短短的幾個月，他就可以建起這麼大座妓院，比隔壁牡丹苑還要高一層。富麗堂皇的樓宇，輕紗飄搖的內飾，大廳上方懸著一盞巨大無比的琉璃燈，造型像一朵盛開的花朵，炫彩奪目。穆錦辰是京官，在王府都沒有見過這麼氣派的裝飾品。
    穆錦辰突然想起，殷若水好像會很多東西，花樣百出。
    “笑話，我想說沒聽到動靜，可能嗎？他家昨晚喊的那麼大聲，誰都知道他家死人了！”昨晚那一陣哄鬧，整條街巷都炸開了，他再說沒聽到，豈不是睜眼說瞎話。
    “我是說，有沒有聽到異常的動靜，比如房頂上的，院落裏的。”玉蘭軒就在牡丹苑隔壁，凶手可能會取道他家逃跑，殷若水做過捕頭，又那麼聰明，話說到這裏，他應該聽明白了。
    殷若水把手中的茶盞交給下人，慢悠悠的站起身踱到穆錦辰近前，“我說這位大人貴姓？”
    穆錦辰盯著眼前這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臉，有種想要伸手撕下麵具的衝動，“穆錦辰，如果東家忘記了，可以去問問鳳裳美人，他認得在下。”那天晚上邵華脫口喊出自己的名字，他可忘不掉。
    比心理素質，殷若水不輸人。要說異常，他不僅是聽到了，還看到了，並且動了手，但是他不想說，更不想被穆錦辰糾纏。“我說穆大人，我們這裏是妓院，不是官府衙門，還要管著隔壁有什麼異常動靜，我們可是冤家對頭，他們家出了事，我們躲還來不及呢。”聲音稍微一頓，殷若水這才反應過來，“穆大人不會是懷疑隔壁那人是我們殺的吧？”如果他存心找麻煩，絕對可以給玉蘭軒扣這麼個帽子。
    “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任何可能都存在。是啊，你們是冤家對頭，前天鍾大娘才去你們船舫鬧過事，如果他們家出了事，你們家不就可以不戰而勝？”穆錦辰微微彎腰，湊近那張平凡的臉，想要找出易容的破綻。
    “笑話！”殷若水一甩衣袖，往大門口走了兩步，後悔忘記了穆錦辰最擅長推理聯想，自己說錯話，被他抓住了把柄，讓他師出有名。“玉蘭軒剛剛奪了本年花魁，犯得著去惹這麻煩嗎？我想要打敗對手，根本不用暗地裏下黑手。倒是他牡丹苑，大人倒是可以好好查查那背後之人。大人如果有興趣，我可以舉出一大堆他們家對別家妓院做過的小動作。”
    穆錦辰當然知道依照殷若水的聰明，根本不用耍陰鬥狠，不過他的話倒是給了個提醒，“那好啊，東家如果有什麼想說的，本官很樂意聽。”
    殷若水扭過頭，風情萬種的瞥了穆錦辰一眼，“今天晚上，大人如果有空，可要來玉蘭軒捧場喲。”
    無論如何易容，人的眼睛是無法改變的，那雙精明靈秀的眼睛，最能夠出賣他。穆錦辰抱著雙臂，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容，“好，本官一定來！”
    腦子轉得飛快，心中算盤打的啪啪響，一手背在身後，殷若水離開大廳，“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