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在洗馬，洗他那匹醜馬。
     蘇亦繁倚在簷下，看著杜白拿著一塊上好的硬毛刷仔細的刷著馬腹，悠悠歎道：“我真不明白，杜兄怎麼會珍愛這樣一匹馬？”
     的確，這馬長得實在是太醜了，腿短肥壯不說，還長著一身稀稀落落的毛發，活脫脫一隻生了疥癬的癩皮狗。第一次見到杜白，他正牽了這醜家夥，毫不在乎的立在醉方休的大門口，引得一幹路人連連側目。蘇亦繁也是因著這一點，才被吸引住注意的，他有些訝異，這樣一個清俊秀雅的少年，竟有這樣一匹醜陋的坐騎。直到杜白在客安居住下之後，蘇亦繁才算了解了一點杜白的怪脾氣。可對這匹叫做“短腿”的馬，蘇亦繁總存著好奇——杜白對這匹馬實在是太好了一點。
     杜白停下手中的活計，笑了笑，道：“這可是一匹很會記仇的馬，蘇兄可要小心，別當著它的眼前說它的壞話。”
     “哦？看來它倒是一匹聰明的馬。”蘇亦繁微微一笑道。
     “因為它是整個馬市裏最便宜的一匹馬。”短腿似是不滿杜白的停頓，用力抖了抖肥壯的身體，將水珠濺得杜白滿身滿臉，不高興的哼哼了兩聲。杜白於是又彎下腰去，繼續刷著那兩條粗壯的馬腿。
     “我有個弟弟，打小就走失了。”杜白的聲音從馬腹下邊傳出。
     蘇亦繁“哦”的應了一聲，他不明白杜白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這家夥長得很像我弟弟小時候的樣子，所以我留下了它。”
     “嗯？”蘇亦繁好像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的弟弟和——馬？”
     “不過，自從他走失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想想也有十六年了。他現在一定不會那麼難看，那麼壞脾氣了。”杜白笑了起來，直起身來，看來他是給短腿全身都刷了一遍了。這短腿，洗刷幹淨，感覺倒也沒那麼醜了。
     “那麼，杜兄這些年一直在尋找那位弟弟麼？”蘇亦繁覺得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正是。”杜白笑道，“我一直不曾停止過尋找他。不過，能不能找到他，得看天意不是？”
     蘇亦繁道：“卻不知杜兄憑的什麼來尋找這位弟弟？說出來聽聽，或許愚弟這人往人來，消息會靈通一些，倒是可以為杜兄留意一番。”
     “我這弟弟名叫杜青，三歲時與我在湖州城西土地廟走失，現已有十六年。算來也該有十九歲了。我尋他，隻憑得他左側腰際有一塊指甲大小的朱砂胎記，其他倒也不記得了。還望蘇兄幫我多留意留意。”
     “愚弟定當盡力查探，杜兄不必擔心。”蘇亦繁抱拳道，臉上的笑意未變分毫。
     原來杜白還有著這一層麵的原因，才那麼爽快的答應下田老大的托付。這番話他一直藏在心中，對十三郎也未曾提過，倒是正正經經的托付給了蘇亦繁，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
     杜白原當該和蘇亦繁打探一下客安居這兩天的住客情況的，卻說了這麼一番原本不該說的話，倒叫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說那正事了。
     默然中，倒是突然出現的商別吟解了杜白的尷尬。
     她款款而來，仍是一襲惹人注目的紅裝，先是向杜白行了一個萬福禮，再轉身向蘇亦繁，微皺起眉來，一臉憂色道：“娘親，她又溜出去了，紅妝、青衣也拉她不住。剛吵吵嚷嚷地出了大門去了。”
     蘇亦繁聽得這話，神色一變，向杜白略一抱拳，便匆匆離去。
     看著蘇亦繁漸漸離去的身影，商別吟淺淺一笑，轉向杜白看了看，卻什麼也沒說，自顧離去了。
     杜白摸了摸短腿的頭，這雜毛畜生便向他打了個響鼻，噴了他一臉的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