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樓道裏麻木的站了多久，直到一個女孩掩麵嚶嚶啜泣著從她身邊飛奔而過，她才終於醒過神來。
    那是一個穿著普通T恤牛仔褲的女孩子，身材纖細，還紮著簡簡單單的馬尾辮，應該是剛來這裏沒多久，而且，也許比聶小小還要年輕一點吧。
    想不到自己才二十幾歲，就要開始擔心男人的喜新厭舊了呢。聶小小無力的勾動嘴角，露出一個有些自嘲的微笑。
    那個女孩可能也和當初的自己一樣吧，單純的相信，隻要喜歡一個人，對他予取予求就好。可是隻有當你開始愛上一個人，才會漸漸的發現，自己心裏所期待，所幻想的愛情，遠遠沒有那麼美好，其中還夾雜著更多殘酷，現實的成分，等待著你去一層層揭開，一點點體會。
    這樣也好。早一點了解到真正的愛情是怎樣的東西，未嚐不是件好事。聶小小想，如果她也在那個女孩的年紀就被迫認識到這一點，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結局是不是就會好一點。
    可這些隻是如果，現實是不允許如果的存在的。
    聶小小歎了口氣，活動了一下站到僵硬的腳腕，一步步緩緩的向上走去。
    來到自家門前，陳曦還沒來得及進屋，正一個人陰沉的靠在牆上，手裏夾著一根煙。聶小小從不知道原來陳曦也會抽煙，她一直以為，這個溫和的大男孩，永遠隻會在自己抽煙的時候微笑著對她說，戒了吧，抽那麼多煙對身體不好。
    聶小小以為的陳曦，是不會抽煙，很少喝酒，喜歡沉溺於網絡遊戲的虛擬世界裏，不去思考現實問題的，還沒完全長大的男孩子。而事實證明，這都是聶小小自己心裏為他樹立的形象，原來真實的他，她並不了解，又或者，是從未了解過。
    陳曦看見聶小小的出現，臉上露出明顯吃驚的神態，像是做壞事被抓了個現行的小孩，無所適從，隻能愣愣的看著她，忘記了任何語言。
    聶小小輕鬆的笑了笑：“我好像忘記帶IDcard了。”這是一個實在太糟糕的借口，可是除了這樣，她已經想不到更好的開場白。
    “剛才有個女孩跑下樓去，好像在哭。是你的朋友嗎？”聶小小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平靜的說著。
    陳曦愣了兩三秒，才支吾的回答道：“啊，是語言課上認識的一個中國人，平時沒什麼來往，過來借我的筆記。”他的話前後矛盾，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聶小小的手腕有點抖，似乎快要不受她的控製了。但她還是微笑著，低低的說著：“真是奇怪，怎麼總對不上鎖眼……”
    在又試了幾次，依舊徒勞無功之後，聶小小放棄了，暴躁的踹了一腳大門，聲音提高了許多：“這是什麼破門，真該找人把它拆了！好玩麼，這麼耍我很好玩麼？”
    陳曦猜不透她是在說這扇門，還是說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答話。聶小小出現的時機太湊巧了，讓他想不往最壞的情況上去推測都難。
    聶小小又重重的踢了幾下大鐵門，頹然的後退了幾步，始終堅持的低著頭，不肯抬起來看陳曦一眼。
    “為什麼不說實話呢？為什麼不說，我厭倦了，我不喜歡你了，我想要跟別人在一起，我不希望被你綁在身邊……什麼都好，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呢？”
    陳曦不語。盡管聶小小說的並不是他的心裏話，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聶小小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而自己也的確是和別的女孩子發生了不該有的關係，他無從辯解。
    聶小小抬起頭，臉上是一片清冷的鎮定：“很難開口嗎？不要緊，你不願意做壞人，我可以替你做。有什麼不好說的呢？無非就是，好了，你都知道了，那我們好聚好散，分……”
    還不等聶小小將這個詞彙說出口，陳曦忽然一把將她緊緊的抱住，讓她未盡的語言被自己的肩膀擋了回去。
    “丫頭，不要說，不要說那兩個字。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無論如何，你是絕對不會主動說那兩個字的，除非是我自己要求？”
    聶小小記得，她當然記得。就在兩個人確立了關係沒多久，當她還沉浸在自己多年的暗戀終於成真的巨大喜悅之中的時候，她信誓旦旦的對陳曦說：“我們就這樣一直都在一起好不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輕易的說分手那兩個字。我不會說的，一輩子都不會，可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而回應她這番話的，是陳曦溫熱的嘴唇，一個甜蜜到足以讓她連骨頭都融化的吻。他們幼稚的勾過手指，算是定下了這個承諾。現在，陳曦要求她履行這個承諾了，在他背叛她之後。
    聶小小在陳曦的懷裏仰起頭，努力的將臉抬高，因為這樣，眼淚才沒有那麼容易被回憶逼到無所遁形，隻是她的聲音有些啞，透露出心底的真實情緒。
    “好啊，我們勾過手指，所以要說話算話。我不說，我會把主動權交給你，就像當初說的那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由你來親手結束這段關係。”
    陳曦收緊了雙臂，將她牢牢禁錮在自己的懷裏，像是怕一旦鬆手，聶小小就會像一隻自由的鳥兒，倏地一聲飛出他的世界。
    “不是這樣的，丫頭，你聽我說，我沒有厭倦，沒有不喜歡你了，更沒有想過要和你分開。真的，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是嗎？”聶小小輕聲呢喃著，“真好，即使是要和你分開，還能聽到這麼動聽的話。可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你的演技太爛，太拙劣，讓我這個一向最忠實的觀眾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盡管聶小小的話讓陳曦心底一陣冰冷，但他依舊不肯放開她，他知道聶小小此刻，心裏會有多絕望，其實他又何嚐不是同樣的絕望而害怕，卻又無法將這種相似的心情傳遞給對方，隻有用盡一切辦法，試圖說服她，讓她相信，自己真的真的，不要分手。
    “丫頭，我知道這次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做這種讓你傷心的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隻是一時昏了頭，被嫉妒蒙蔽了眼睛，我生氣，我看見你和別的男人深更半夜在樓道裏那樣親密的緊緊挨著，我想報複，我想發泄，但我真的不想和你分手！”
    陳曦的話讓聶小小怔忡了一下，她沒想到自己那晚因為鬱悶而把蘇圖找來陪她的事情會被陳曦看在眼中，更沒想到他是因為這件事才背叛自己，和別人發生了不該有的關係。
    “我和蘇圖什麼事都沒有，我隻是失望，沒想到你會忘記我的生日……”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相信你沒和他怎麼樣，可是那時候我控製不了自己，我氣瘋了，喝了好多酒，我以為你騙我是為了掩飾什麼……”陳曦語無倫次的用破碎的語言表達著，是推卸責任也好，是避重就輕也罷，不管他是不是打心眼裏真的不懷疑聶小小，又或者這隻是他放縱自己的借口，隻要能讓聶小小收回分手的話就好，他所希望的也隻是這樣了。
    陳曦從未有過這麼害怕的感覺，他已經發覺了自己對聶小小的感情有多深，不論是因為習慣還是真的愛，他都無法承受她離開自己這個結果，至少現在，他絕對不想要這樣的局麵出現。
    聶小小心如亂麻，她無法下一個決定，是否應該和陳曦幹幹脆脆的斷了。如果沒有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和蘇圖那晚的事，她還可以給自己一個了斷的理由，可那時她的確是對陳曦撒了謊，即使是沒有任何實質的背叛行為，但在陳曦眼裏看來，也許並不是那麼坦蕩的。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有錯在先，而陳曦的出軌有情可原？
    然而想象到陳曦在那個晚上，是如何用抱過自己的雙手去擁住另外一個女人，如何和除了自己之外的女人在一張床上極盡纏綿之能事，聶小小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擠壓揉捏，疼的喘不上氣來。
    為什麼會這樣？是自己錯了嗎？聶小小用力咬住陳曦的肩膀，狠狠的。她想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難過，有多疼。
    陳曦倒抽了一口涼氣，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讓人難以忍耐，可他還是放任聶小小繼續用這種方式發泄，也借著這種疼痛來平衡自己的心虛與愧疚。
    等到聶小小終於累了，鬆開他的肩膀，陳曦才忍著疼，撫摩著她的脊背，低聲說道：“丫頭，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以後不會再讓你傷心了，我發誓。”
    聶小小還能說什麼呢？她無法拒絕，隻能閉起眼睛，並沒有直接回答陳曦的話：“我隻想要你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一定……”
    如果你背叛了我，能不能讓我不要發現這一切？我可以做一個快樂的傻子，隻要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如果你不再喜歡我了，能不能請你仁慈一點，不要騙我，不要讓我活在自己編織的可笑美夢之中？如果我原諒了你，如果我們還能在一起，是不是就真的會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