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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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起寶劍,旋開劍柄,紙條從裏麵掉了出來,流草跪在地上一張張的撿起來,在桌子上攤開,上麵是櫻兒熟悉的筆跡:
“還有兩個月零二十五天流草才會回來,我好想他。”
“流草,等你回來,我要讓你的劍重很多很多,因為我要寫很多很多話。”
“流草,皇上今天······叫我留下,但我不聽聖令的走了,不知他會怎麼處置我。”
“他·····他今天想抱我······”有淚水的痕跡,“流草,你快回來。”
“我們······我們怎麼辦呢?若不是我,你也許會有很好的以後吧。”
“仙雲帝他不會放過我們的,你既然能回來,就會再走,他······他從來就是心狠手辣的人,我太了解他。”
“流草我今天去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了,我最喜歡流草了,愛他愛他······他都不知道。”
······
數了數總共五十二張,就是說,也許櫻兒一個月前就出事了,可是為什麼沒人告訴他?他派去保護櫻兒的人呢?
那時的他,還在邊關大漠,豪飲胡虜血,那時的他,一心隻盼望著早些回來,那時的他,遠在天邊,卻時時刻刻心係櫻兒,那時的他,隻是沒想到,回來時是這樣的結局。
忽爾今夏,不見去年人麵桃花,院子裏的藤花依舊開得燦爛,如同往年,如同三個月前一樣,可是,陪他一起風花雪月,一起煮酒吟詩的少年,卻,再也會不來了。
正是人成各,今非昨。
日日夜夜思念換回的卻是一撮黃土,流草又豈會罷休,他不能讓櫻兒死的如此不清不楚。
手持寶劍,飛上皇城。
富麗堂皇,卻深似海的殿堂之中,那龍椅上做的正是當今天子,睿智聰敏、俊逸瀟灑卻心狠手辣非常之的仙雲帝,王者之氣浩然,但此時的他不同以往,眉宇間雖還是陰鷙,卻有一種愁怨。
流草自然知道什麼原因。
“說,為什麼,為什麼迫害他?他······他是那麼善良的人,你怎麼舍得······?”劍鋒直指仙雲帝眉心,什麼君臣之禮,什麼為臣之道,他統統管不了了,他隻想知道答案,立刻馬上。
“朕怎麼舍得?朕當然舍不得,可是朕也愛他,也想得到他,朕······我有什麼不如你,你不過是個將軍,再厲害又怎樣,還不是為我所用,而我卻是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皇帝,又豈是你能比得了的?可是,為什麼,櫻兒偏不喜歡我,後宮佳麗三千,我可以都不要,就隻要櫻兒,可惜,他不要,他不稀罕。”
像是沒有感受到流草此時的憤怒,以及閃著寒光的眉心,自顧自得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流草握劍的手又緊了緊,再次問道,“是你把他害死的?是你殺死他的?他根本就不愛你!”
“是,他不愛我,所有的不願,就隻是因為他不愛我,愛不愛其實沒那麼重要,隻要在一起不就好了,”想了想又說,“我那麼愛他,怎麼舍得殺他,我隻是想得到他,隻是想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眉間已經出現了紅點,“櫻兒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他外柔內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就是這樣的人。”
仙雲帝卻突然淒苦的笑了,“是啊,當初就是朕親自提拔他的,就是因為他的性格才愛他不能的,可是我忘了,我卻忘了······“
流草緊閉著牙齒,想象著櫻兒當時的情形,他必定是全心隻想著自己,因為自己對他說過,除了我,你不能和其他任何人做這種事情。
也許······
“我以為······他隻是嚇唬我,他隻是說說而已,櫻兒他······卻真的將劍刺入了胸膛,他說,他說,除了流草外,誰都不準碰他,一絲一毫也不行,他的心是流草的,他的人也隻是流草的,聽了他的話,我就糊塗了,於是······於是······,他倒在我懷裏,卻念得還是你的名字,流草,你別告訴他,別讓他分心,別讓他難過,等他回來,把······把我的骨灰拿給他,你·····皇上你,櫻兒求求你,交給他,要不然······我死不瞑目,”仙雲帝雙目一寒,“流草,若是不因為他的請求,你以為我會把它交給你嗎,我隻是不想······還有,你留給他的人究竟效忠於誰,難道你一直沒察覺到嗎?”
聽了這話,流草的身心俱是一陣,劍應聲落地,果然,是他害死了櫻兒,他不該說那麼絕對的話,也不該走的,更不該留櫻兒獨自一個人的,他該陪他,一起退,一起進的。
抱著櫻兒的骨灰退出了殿堂,又聽仙雲帝說,“朕會詛咒你們,生生世世不能在一起,櫻兒是我的,他是我的······”頹然地坐在冰冷的龍椅上,他有了無邊風光,從此以後,卻更加孤獨。
曾經記憶裏對他破口大罵,對他不屑一顧,對他真心歡笑,軟軟稱他陛下的紫蘇櫻兒,死了,確確實實被他害死了。
可是他不悔,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
流草卻什麼也聽不到了,以前一起說過的千山暮雪,誰能想到,以後要一個走。
他,不要一個人走。
他向著東南方走去,東南啊,那個方向有櫻兒最愛的繁花似錦,鳥語花香,以往全部的夢想,時過境遷之後,這個夢想還在,而說這個夢想的人,卻遠走他鄉了。
山河已遠,日落西下,一望再望,長長久久,冷冷淒淒。
他再也不是聞名遐邇的將軍,遺世獨立的冷傲劍客,他滿腔柔情,萬千溫暖,都隻對著藤花枝下小小的骨灰壇,流草摸著他,喃喃說道,“冷暖相隨,悲歡同淚,這是你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若是忘了,也沒關係,我們說好要一起看朱成碧,坐斷紅塵,早知你言而無信,當初就不該信你,就不該說什麼地老天荒,天長地久的傻話,哪裏有天長地久啊?可是我想,既然生做不到,死了總可以吧。”
拍了幾下骨灰壇,“原來櫻兒也不是君子,是個食言的小人,但我這次不怪你,我有什麼資格怪你!”
昨日種種,似水無痕,他可以像流水無情,卻做不到愛過無痕,以往的是是非非,都在他心裏種下了因,結出了果。
年少輕狂的幸福時光,他再不能忘懷。
滄海桑田之後,光陰調盡朱顏,曾經不可一世,風流自詡的少年,也開始變得成熟穩重了。
隻是一切,都晚了。
二十三歲,他們的人生,便都結束了。
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裏蒼空,禦風舞影,誰人與共?
沒有人。
這個塵世中,再沒有一個人。
流草一個人對著月光,寂靜而又哀傷,當初的清風明月,再不是一起看過的清澈模樣,全都灰蒙蒙,怎麼也看不清楚。
初升的太陽,打在流草的身上,俊朗憔悴的麵上,眼睛細長明亮,帶著清澈如水的笑容。
他本是風華初顯得男子,紅顏未老,頭卻先白,他在唱歌,唱的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帶著不到半世的滄桑,割斷了命脈,那鮮血的顏色,讓他淡然微笑,又想起了櫻兒迎風飛舞的發絲,比起遠處的朝霞,還要攝人心魄,他要去哪裏呢?
死了之後,他想去哪裏呢?
他要去皇城外的古道邊,那裏依舊又是一副春意盎然,宛如三年前第一次遇見一樣,櫻兒牽著白馬慢慢走著,他策馬奔騰,卻在他麵前突然停住,神使鬼差的說道,“我們,一起走吧。”
便就是相視一笑,還要更多言語嗎?
隻願,以後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那枝藤花,也在朝霞全部消失的時候,開的異常燦爛,又瞬間凋零,化為塵土,好像那也隻不過是繁華空夢。
他們這一世,僅此而已,再無他求,當年的花遮柳護,鳳樓龍閣,再也無人知曉了。
不是,不是,還有一個人記得的。
仙雲帝獨倚高牆,一生淒苦,他愛的人不愛他,愛他的人他不愛,四海之內,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人與他一起對夕陽,把酒歡唱,突然想起,他們三個人也曾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那個時候,在京城最大的酒樓裏,櫻兒在,流草在,他也在,一個是翩翩少年,一個是英俊瀟灑,一個是儀表風流,靠窗而坐,說盡天下事,道盡世間情,他們不懂憂愁,情愛也隻是初開,單純的一塌糊塗,可是流光都把人給拋棄了,在沉醉的邊緣。
陽光,幸福,以後,在他們之間開得燦若蓮花,一半在風中張狂,一半在夢裏飛揚,一半在水中蕩漾。
不再年少的幻境中,沒有怨懟,沒有不安,沒有陰謀,畫麵是董竹國最大的房間內,他手執書卷,端坐在書桌前,心思卻牽掛著對著西窗發呆的紅發少年,猜測著他在想什麼,緊皺的眉頭中是什麼讓他猶記,等另一個黑衣少年進來,喊他一聲櫻兒的時候,便看見他笑靨如花,衝進他懷裏,撒嬌地問他,你去哪裏了,怎麼才來,那時,就是那時,一切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不過一瞬間,卻翻天覆地。
恍惚之間,前塵往事都煙消雲散。
仙雲帝有時清醒,有時糊塗,清醒時候越來越少,糊塗時候越來越多。
他這樣怨不得別人,春恨秋悲,皆是自惹,又能怨誰恨誰呢?
尤其是他,尤其是他這個董竹國的君王。
倔強溫柔的櫻兒,他留不住絲毫,抓不住衣角。
流水,落花,秋去,春來,又是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窗外,風光無限,三分春色,二分塵土,一年又過一年,而這已經是櫻兒離開的第三十個年頭了。
董竹國史書記載,仙雲帝於弘治二十五年薨,死前五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