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節:黑犬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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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節:黑犬的餘生
白貓以為今趟真的死定了,如兩頭犬真的一同向施襲的話。
但牠堅持要留下,不願做膽小怕死的貓兒。
那棕毛犬斜著眼望著獨眼黑犬,一動不動,看看牠有沒有動靜似的。
牠見黑犬那個傷兮兮的狀態,和牠大不如前的能力,心裏已肯定牠已不適宜當牠們的領袖了。
這是牠退位讓賢的時候。
棕毛犬等著這個機會不知已多久了,牠很希望能接任這個地位。
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隻因牠沒有未能勝過黑犬。|
幸運的是,黑犬今天輕敵被傷,什麼也輸掉了。
就連牠本有的地位也沒有了。
今天棕犬就是要向牠討這個地位。
這不是不忠不義,而是一個正常位置的交替。
有能者居之。
黑犬昨天不是因為能力出眾而被擁戴為首領嗎?
如沒有黑犬的存在,牠早已成為群犬之首了。
這是牠夢寐以求的。
黑犬定目瞧著棕犬,因為剛才已表明牠要奪位的野心,但牠心裏仍有不甘。
牠當上這個地位已多時了,怎會甘心屈居別犬之下?而且還是曾在牠之下的棕毛犬。
牠享受在眾犬之上的優越感。
況且,牠不是白白弄權的,在這些日子裏,眾犬不是吃得飽,活得自在嗎?
牠從來沒有虧待過任何一頭犬,牠把所有的同伴視為親犬一般看待,不分你我,同甘並苦,同哭齊樂,日子準是沒有白活的。
然而,當領導的卻不是一件易事。
黑犬為了同伴,每天都費盡心思讓同伴都有好日子過。
雖然,每天都流離失所,但隻要跟著牠,隻要遵循牠的領導,生活都不會太差,總勝過一犬獨自流浪。
因此,同伴們都信任黑犬,從沒懷疑過牠的能力,也沒懷疑過牠會有私心,所以牠們都像把自已的生命都交托了給牠似的,一切都隨牠的意願去做。
可是,眾犬親睹黑犬被弄得如此田地,牠的光采已不複再了,牠們各犬的心裏都不暗黯然。
牠們都為未來憂心著。
牠們很久也沒試過這般的對未來憂心過,難道安定的日子隨著黑犬的傷勢而告終?
沒有了黑犬,誰可以當牠們的首領呢?
在牠們的心裏都不約而同地有了同一個答案:棕毛犬。
可這不是牠們的意願,牠們心底裏是不願意由牠作領袖的。
牠們就算是歸順牠,都是不得已的。
牠們都很清楚,棕犬是很有機心的領導,要是服從牠都是陽奉陰違罷了。
日子活一天就過一天。
牠跟黑犬想比,實在是有很大的距離,根本沒想過牠會有成為首領的一天。
但於這個情況,牠們都是不能自己的。彷佛欲要生存下去,就得要服從牠,歸順牠,否則不是要離開,就是要被牠摒棄──被殺。
所以無論事態變成怎樣,牠們都是噤若寒蟬,不敢哼出一句反對的聲音。
有的是因為從前怠懶慣了,已經失去了獨自的生存能力,更惶論戰鬥反抗的能力。
牠們隻想有別犬可作依賴,再不想費心神動腦筋,每天有東西吃,每晚有地方露宿便已心滿意足了,沒什麼別的要圖。
命運如此,也就忠於命運。
生活平凡簡單也是一種幸福。
但似乎在這個形勢,幸福的日子執意要離牠們而去了。
棕毛犬現已接手掌管牠們的命運了。
牠們不得不接受牠的領導,更要全心全意地歸順牠,為牠效勞。
黑犬心中暗覺不妙,大勢已去,但自尊告訴牠,牠是不能屈服的,尤其是這頭滿腹機心,一直都不看好的棕毛犬。
未到最後的一分鍾,也不可斷定誰勝誰負。
黑犬心裏是這麼想,可命運誓要讓牠失望。
棕毛犬回頭掃視著牠的嘍囉,以目光傳遞著訊息,牠們有的垂下頭來,有的借故避開牠如刀鋒般利的眼神。
嘍囉們無不被牠的目光震攝著,不敢造次。
牠們彷佛都知道牠的心意,可沒有犬兒敢踏出一步,先行為牠效勞。
棕毛犬要把礙牠的都要徹底鏟除。
牠既已是領袖,就不用親自動手,這點兒工夫就留待牠們去做好了。
這幫嘍囉,知道這是事在必行的事,這是無可抗拒的任務,要不就依順牠,要不就要離開,根本就沒別的選擇。
然而,這個任務卻難為了牠們。
本來打打殺殺是等閑的事,這已經成為牠們生活中的一部份,是習以為常的事。
可這趟的目標不是別的動物,而是牠們一向所敬重和歸順的首領。
牠們可下不了手。
牠們沒個肯上前動手。
因為牠們跟黑犬還一份不可磨滅的感情,這是什麼也換不來的。
誰說犬兒是冷血的動物?
棕毛犬見沒個有行動,心下大感不快,很想發作,可實時又按捺著。
牠不想第一次的行動就這麼的失敗,得不到響應,得不到認同。
但牠心裏覺得牠要做點東西,否則便難以在牠們的心目中建立起威信,往後的日子便不好過了。
牠抑壓著怒火,裝作不經意地踱到剛才那頭被牠咬下一塊肉的黑棕犬的身旁。
牠在暗示著一個訊息,一個駭人的信息──逆牠者亡!
那幫嘍囉無不打了個寒顫。
猶豫著,進退兩難,從來都未遇過這般的困境。
想起從前跟著黑犬經過的日子,不算是十分美滿,但卻是無牽無掛自由自在的,心頭上沒受過什麼的壓力,所以在這一刻絶對是一個艱難的考驗。
四下裏都變得死寂,冷不防黑犬發爛,一個勁兒朝著牠們跑來,看來是衝著棕毛犬而來的,想跟牠有個了斷。
二者不能共存,就隻可活一個。
一顆眼睛沒有了,生命便不再完整,豁出去也不用太大的勇氣。
黑犬騰上半空張牙舞爪的向著棕毛犬撲過去,可惜由於眼傷的關係,視覺判斷力已大不如前了,牠隻是撲中牠的黑影,撲著個空,更一個踉蹌倒地,傷了一前腿,很不容易才跌跌碰碰的站起來。
棕毛犬咧嘴笑了,灰黃的牙齒上閃著陰森冷峻的寒光,衝著黑犬射過去,像一把利劍直勾勾的紮進牠的瞳孔裏去。
因為牠勝券在握,黑犬注定要死在牠的手下。
這天就是牠的末日。
棕毛犬回頭衝著黑犬一個飛撲,一口咬著牠的脖子,比之前對付黑棕犬時咬得更大更深,咬得更狂,同樣把一塊肉撕扯了下來。
鮮血四濺,地上登時被染得一片紅。
棕毛犬一邊嘴嚼著口中牠的「戰利品」,一邊怒目掃視著那幫嘍囉,彷佛是給牠們最後的通牒。
全幫犬兒,四腿也發冷了,望望地上的黑犬,不敢上前。
牠們還對牠有些敬畏。
一頭黑棕毛犬深深的吸了口氣,昂著頭,鼓起勇氣衝著已疲憊不堪的黑犬跑過去。
牠閉起了兩眼,似乎不敢直望黑犬,眼眶裏禁不住迸發著兩顆熱淚,四腿一蹬一股腦兒衝著牠撲過去,不偏不倚的咬著那個仍是血淋淋的血口子狂噬著。
黑犬艱難地扭轉脖子,堅持要望望正噬著牠的犬兒。
黑犬認得出牠是誰。
牠記得那天牠曾冒死救過牠。
因為牠愛牠所有的嘍囉,無論誰身陷險境,牠都會義無反顧地去拯救牠。
因為牠是牠們的首領。
當時這黑棕毛犬被一眾豺狼圍攻著,沒路可逃,不是黑犬拚命的為牠突圍而出,牠是不能活到今天的。
黑犬就是為了救牠而身負重傷,身上的疤痕見證著牠的仁義。
可牠造夢也想不到,今天會反被這棕毛犬重創,更可能會死在牠的手下。
黑犬想到這裏卻不感到悲哀,反而笑了。
牠笑這世界變化得太快了,沒誰可掌握到什麼,留得住什麼。
什麼情情義義,都隻不過是一個過眼煙雲虛幻的名詞而已,沒啥大不了。
棕毛犬雖然閉著眼,但牠仍能感覺到黑犬在瞧著牠,所以牠不敢張開眼,不敢接觸牠的目光,因牠的目光如刀,會殺人,能把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牠陷於不義,沒法抬起頭來望牠。
誰知牠是有苦衷的。
誰知黑棕犬的心比牠還要痛。
命運既是要這樣安排,牠也無話可說,區區一條狗命,算得上什麼?
來世有幸的話,說不準可當一個人,便會有能力掌管一切。
牠是這麼想。
牠不知道人世間的事也不會有太大的分別。
棕毛犬雖已閉上了眼睛,可眼底裏仍是充塞著黑犬的影子,猛侵噬著牠的良知,令牠受盡良心的責備,比千刀萬剮的刑罰更痛苦。
牠這樣做無非也是為黑犬著想罷了,牠深知道這回牠是活不成的,不得活過這一天。
既是如此,又為何要這般的受苦,受盡屈辱而終呢,何不早早了斷,死得幹淨利落,無減當年的威風,名留千古,不改在眾嘍囉心目中的形象。
黑犬也像受到感召,放開了充滿仇恨的心,像放下了千斤的重擔,身軀輕了,生命很輕了,有著從未有過的舒泰。
這全都出乎牠所料。
想不到瀕死的一刻,都會有如此高的享受。
生命根本就應該是這樣的,隻不過我們愛把仇恨扛在身上,令自己過得不快活。
這不叫愚昧叫什麼?
死在自己曾經愛過的同胞手下,可也算是一件美事。
總比死在仇人手下的好。
靈魂就會得到開脫,才能得到真正的永生。
棕毛犬發覺黑犬全無反抗的動機,心下極感奇怪。
一方麵怕牠會突然發爛反撲過來,另一方麵卻不相信這個牠祟拜已久的領導會有如此的反應。
牠內心極為矛盾。
牠應否繼續給黑犬一個終結,還是放牠一條生路,讓牠苟延殘喘渡過坎坷的餘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