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節:未來的女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7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他望著床上這個陌生的人,有著奇妙的感覺。緣份為何讓他們相遇,讓他們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彼此卻互相倚賴。如沒遇上元品,瑞珊很可能已倒斃於自己的血泊中,但元品沒遇上瑞珊,他仍在外間不由自主的飄泊中,不斷地去找那個要找的人。
瑞珊突然兩唇微顫著,像有話要說,可沒哼出半句話。元品大喜得瞪大了雙眼,目光發直,不禁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比拾獲奇珍異寶更為興奮。
他輕輕的坐在床緣上,為她撥開了幾綹發絲,見她的臉上長了很多細密的水點,剛抽起紙手巾要為她揩抹時,水點即變成一個個黃色的水泡兒,它們時而脹大,時而縮細,隱約聽到噗吱噗吱的聲音,像有積水在泡兒內沸騰著,元品伸手用指尖摸摸,即皮燙得低嘩了一聲猛縮了回去。
他不明所以,不禁有點驚訝,連連倒退了幾步,視線卻沒離開過她。
繼而,水泡兒如有生命的滋長著,頃刻間便蔓遍全身,同樣慢慢地沸騰著,使她看來麵目全非,成了一個駭人的怪人。
沸騰聲忽而漸漸地減弱,然後靜止了,一片平靜。
一連串卟嗤卟嗤的聲音又繼而響起,水泡不戳自破,變成一個又一個泄了氣的氣球頹然軟攤在她的身體上,跟著一陣接著一陣水蒸氣絲絲的往上升騰著,一直升到天花板上,然後向著各方四散。
奇怪的事發生了,那些水泡兒,自動自覺地縮小,縮回所出之處,然後又貼貼服服的緊附著她的身體,複回光滑,身上白白的床鋪上卻被洇得一片黃。
這是一個排毒修複身體的過程,是習練魔功者日常必要做的事。
元品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就裏,一臉像小孩看罷奇異魔術表演後的表情。
瑞珊無力睜開了兩眼,扭頭矋著身旁的元品,十指不住地撩動著,發出咯咯的聲響,兩眼左右來回的滾了幾遍,們還未確定自己所在之處,一片茫然。
她想起了一些事,一些畫麵,才發覺現實有點不合乎邏輯,有點事與願違,心頭悠然泛起了一陣蝕骨的酸楚。
「為什麼?」兩片唇抖抖索索的咕噥著,可她意猶未盡,使勁動了動幹澀的喉頭說不去:「為什麼我還沒有死?」話未畢,一顆綠豆般大的淚水,悄悄地在她眼角滋長了起來,超過了它所能承托的限度,一下子便滑落,劃過亮白的麵兒。
她似乎對她這趟「重臨」這個世界甚為不悅,有被欺負之嫌。留下她,隻讓她繼續受苦,可她受夠了,快要崩潰了,似已把下一世的苦難都扛了上去,捱過了,什麼苦頭不就是嚐過了嗎?難道自行找個解脫也不成?
身未死,但心已死了。活著等於難受,那為何還要活?
她止住了呼吸,拒絶呼吸,每一口呼吸都是多餘的。
一個死了的人是不需要呼吸的。
她緊閉了兩眼,等待著死神前來把她帶走。如有人想要她的殘命的話,她也會二話不說無條件地雙手奉上。
在眼底上的黑暗裏,她感到無比的寧靜,沒有光,沒有一絲的紛擾,沒有別人,沒有咒詛,沒有哭聲......也許這就是她想要的地方,想要的境界,是一個新的世界。
坐在沙發上的元品,從睡夢中看到瑞珊的背影,便趕緊走上前截住她。
「你要到哪裏?」元品問她。
她回回頭望望元品,笑了一笑,沒說半句話,然後把頭扭了回去,繼續背著他一步一步的向著深不見盡頭的黑暗走去。
霍地,她一身冒了火,烘烘的燃燒著,但她沒有異樣,像沒有痛楚,反之更加婀娜多姿,腳步輕盈的往外走,影子愈來愈小,成了一個細小的玩偶,回頭望望元品,然後縱身躍進一個無底的深洞內,不剩下丁點的痕跡。
元品才坐了起來,滿麵粘著細密的汗珠,一麵熱燙,剛要上前攔住她,才發現兩手兩腿像被無形的手牽住了,沒法動彈。
他眼看著她在眼前消失,沒入黑暗中,剩下沉重的失落感,再想起禾風委托下來的任務,自覺有一種愧疚,但無法挽回補救,飲恨在茫茫的悵惘中。
元品在沙發中一個勁兒坐了起來,喘著粗氣,像從令人窒息的深海裏逃回到地上,回到現實當中,才覺得踏實,即起來走到床邊,看到仍在昏睡的瑞珊,心下才惴定下來。
細想了一會,又覺得剛才所看到的卻如鐵一般真實,幾乎可以肯定是發生過的。他意識地俯下了身,讓鼻子湊近,一邊挪移著,一邊抽著鼻子往她身上嗅,果然嗅到了微約的燒焦味,急急伸手抽起了一綹頭發,不難找到被燒得綣曲成一小球兒的發梢,這證明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即是說,剛才他和她有過交流。在心靈上。
據他所知,這大可能是人們所說的「元神出竅」。
信者認為人進入了睡眠狀態時會「造夢」,說其造夢,倒不如說那人的元神已出了竅,脫離了他的身體,無重的往四方漫遊著,但仍有著主人的感覺和思想。
他們在「夢」中所經曆到的一切,所看到的所觸及到的都不是幻覺,而是真真實實的經曆,是曾經發生過的。
在未體會過之前,元品對這說法為天荒夜譚,縱使他是玄學的信徒,學習著一些不可用科學來鑒定的事物,但對這匪夷所思的論說,卻不敢苟同,如今有過了體驗後,他卻開始相信了,他相信他和她的元神曾經交流過,有著真實難忘的感覺。
從這一個角度看來,他在「夢」中所看到的,很可能是她的元神,是她的內心世界,是她心裏最真實的一麵──她是求死不求生的人。
很可怕,他從來未曾遇上過這種人。
連死也不怕了,她還會怕什麼呢?
他冒死救活了她,可不是冒犯了她的意願嗎?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嗎?
潛藏在他體內的一大堆文字,一本秘籍,一直支配著他,主宰著他,驅使著他,為它找出一個合適可承接的人選。
他伸手輕撫了她驟然變得幹旱發黃的頭發,無意弄斷了不知多少根,散落在泛著微黃的白色枕頭上。
他下定了決心不讓她死,更讓她好好的活著。
但另一方麵,他又想,瑞珊為什麼會有這麼強要死的心呢?
在她深心處可有什麼難以愈合的傷口?
他要問她,待她醒來一定要好好的問她。
他學習玄學多年,不是為了豐厚自己的財富,而是為別人消災解困,讓他們笑臉重現,好好的活著,要知道人在穹蒼下是多麼渺小的生物,生命倉促,轉瞬即逝,不愉快地活,難道要終日愁眉苦臉不成?
瑞珊再次睜開了眼睛,望到被湮得雲霧狀一塊黑一塊白的天花板,房間裏隻得一盞殘舊泛黃的床頭燈亮著,光暈顯得薄弱吃力,這些不養眼的一切卻反而給她踏實的真實感,告知她還未離開人間,她仍活著,縱使這不是她的意願。
她改觀了,之前那股尖銳倔強被磨蝕了,壓在胸臆裏的熱烘烘的氣兒沉寂了下來。
在微弱的燈光下,兩顆亮晶晶的目光卻格外明亮,不時眨動著,由眼角滑落到發鬢的淚水風幹了,留下兩道淺淺的淚痕,輕輕的繃著皮膚。
在她視線的餘光裏罩著一個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麵孔,雖然事隔多天了,但感覺彷似是剛剛發生的一樣。
「你怎麼啦?」元品輕聲的問,像怕嚇壞了她。
「你是誰?」瑞珊用那幹澀的聲線問。
「我是元品。」元品窩窩囊囊的答,畢竟兩人還未正式認識,卻同處於同一房子中那麼親近,感覺怪怪的。
「為什麼我......你在此......?」她含糊的問。
「我也不知道,也不知怎麼去解釋......總知我要找你。」
「找我為啥?」她此一問,元品也啞口了。良久,他在想,卻想不出話來。
「為啥要救我?我不認識你。」她還依稀記起,麵前的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奉命要把一些東西交給你。」元品索性斬釘截鐵向她講出真相,心裏也知道這也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
「那是什麼?」瑞珊好奇的問。
「是一部魔功秘籍。」元品突然變得嚴肅的道。
「魔功?」瑞珊有點抗拒,眉頭鬆弛垂下了,帶點失落。
「是的,我要把它交給你,這是我的任務。」元品一再以肯定的語氣說。
瑞珊從他的眉目裏看到出他不是跟她開玩笑,他很認真,還依稀記得他奮不顧身拯救她的一幕......她可以肯定他所說的不會是騙人的謊言。
「為什麼要交給我?」瑞珊進一步去問,她仍弄不清心裏一連串的疑問。
「是魔功的始創人的意旨,你大概是逃不了,像我一樣。我是你們之間的使者。」元品說。
元品由發現怪石開始,將整件事的始末一一如實告訴給她,縱使她很可能不會相信。
她聽罷後不禁愣住了,想了又想,一連串昔日的光影片段,一連串難以忘懷的說話,又再重新播放著,交纏著,由一根根直線,變成錯綜複雜紊亂不堪的曲線,一大團的壓在腦袋上。
從前的絶望陡地變成了希望,像枯萎垂頭的玫瑰花,戲劇性地回複了生機,默然抬起頭來,以感恩的目光仰望著原來沒有遺忘她的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