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節:囊中之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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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在沉靜的空間裏,傳來一陣陣壓得極低沉的嗚咽,是受驚過度的嗚咽,聽起來格外令人心疼,讓人憐憫。
    克洛瞬即轉個身來,看著偌大的空間,不見一人,靜心細聽嗚咽來自何方。
    然而,在這空曠的室內找尋這聲音的方向殊不容易,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仍不得要領。
    最後終於找對了方向,他放輕了腳步,靜靜地朝著音源邁去。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大,終於在一列的座椅後看到一個斜屈著腿而坐的女生,見她哭得脖子也一抽一抽的,身軀也不住地顫抖著。
    克洛認得出她熟悉的衣衫,熟悉的秀發......不就是瑞珊嗎?
    他即迅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看到被淩亂的長發重重的遮掩了她的臉。
    於是,輕輕用指尖撥開,看到一張滿麵淚水卻無減她溫柔的側臉,和兩眶哭得紅透充滿著驚惶的眼睛。
    當她把眼光移至克洛的臉上,即手足並用的往後爬,更發出一聲淒然的驚叫,引起了連番回響,震撼了整個空間。
    她嫌倒後爬行得太慢太笨拙,即反過身來像狗兒一般以最快的速度爬行逃走。
    也許她的兩腿已經無力了,已經站不起來,也許驚慌得連站起來的勇氣也沒有了。
    爬行時口中還是呀噢呀噢的沉吟著。
    她失了常態。這個不似是克洛所熟悉的瑞珊。
    “是我!是我!......我是克洛,你不認得嗎?”克洛即搶上前,一手抄住她的胳臂,把她的臉拉近至他的眼前,猛搖著她,她也猛力地掙紮,但始終掙不脫他的手。
    克洛睜著眼,兩眼發亮,收起了驚愕之色,柔柔地露出他充滿著關切的的眼神。
    “你......克......”瑞珊似認得出克洛,驚懼也不脛而走,泄了一口久久壓著心頭的氣,剩下來的隻有她軟弱無力像無骨骼的身軀,頹然躺在他的臂彎中,說不出一句話,然後,兩腮幫子泛著微紅,像困了的小孩般安然入睡。
    “瑞珊......瑞珊......你醒來吧......”克洛更感驚慌,怕她從此一睡不醒。
    “瑞珊......我愛你......你不要離開我。”克洛急得皺起了臉,想哭,沒有淚。
    他愛她,他不能沒有她。
    他深信命運不會這樣戲弄他。
    她一定會平安無恙。
    克洛猛搖著她,但她卻似仍在混沌的狀態,神誌還未清醒。
    “瑞珊......你怎麼了?”克洛再三問道,但她沒有答。
    瑞珊始睜著振顫得像飛蛾翅膀一樣急的眼簾,終吐露出一點星光,能燃點起克洛希望的星光。
    遇上光影人也許是倒黴,但看見她仍能活著是幸運。
    兩人像隔世重遇,無限的喜悅澎湃地湧上心頭,滲著動人的甜意,樂透了心窩,撫平了傷口。失而複得的感覺,把他從地獄拯救了回來。
    “克......洛......你去了哪裏?......”瑞珊動不了幹涸的嘴,口裏卻仍能傳出微弱的聲音,彷佛來自腹中的聲音。
    “我沒有走開,我一直都在這裏,我一直都在這裏......找你”克洛情深地款款地望著她道。
    他已被愛俘虜了。
    有人說:「男生是為了女生而活。」
    不錯,克洛終於徹底的感受到這句話的真意,其他身外之物,像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他隻愛著這個人。
    “我們回去吧......”瑞珊說罷,眼角滑下一顆像流星的淚兒,匆匆地略過,像不想讓克洛看見似的。
    克洛伸出強而有力的臂彎,一手托起她的胳膊,一手托在她的膝彎下,一個弓箭步便輕易地把她抱起來。
    她順勢把兩手纏在他的頸後。
    雖算不上是一個擁抱,但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最緊密的接觸。
    但願這種感覺長留在他的身上。抱著她直至終老。
    如愛她要死,他寧願不再活著。
    他抱著她,把她送到自己的家。她是屬於他的,任誰都不能把她奪去。
    從今以後,他都會悉心地保護她。
    這個夜晚特別寧靜,連蟲鳴聲也沒有了。知道他們太累了,要好好的睡一睡。
    在暗淡的星光裏,他一直注視著她的臉龐。看百遍也看不厭。
    緊閉的眼睛,如月的柳眉,仍覺得她在笑。
    如櫻桃般的紅唇,他很想吻下去。
    他從未有過這種拋卻了理智的衝動,心裏沒有問自己她會不會喜歡。他拒絶去問。
    聽著她絲絲的呼吸聲,他終於吻了下去。
    然而,當他的唇抵達她的唇上時,他臨崖勒馬,停了下來,怕弄醒了她,怕她拒絶他。
    在克洛還未決定好是否繼續吻下去時,一隻纖纖的小手翻了過來,攥著他頸後,捏緊了他的亂發。他再也逃不了,或者已不想再逃了。
    濕潤的唇如魔似妖的操控了他。
    他被徹底的溶化了,像一灘流動於無形的水,任由她的擺布。
    當她像碗兒時,他便是碗兒;當她是杯子時,他即變成杯子;當她是利爪時,他亦化身成為利爪───他隨著她而變改,彷佛沒有了自我,他已變成了她了。
    但是,他甘心。他甘之如飴。
    她輕輕哼著蜜意綿綿的調子,帶領他到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境地。
    那裏渺無人煙,隻得他和她。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
    那裏的氣候天天都是溫和的,就是裸著身子也不感到寒冷。
    頭頂上是明亮的太陽,不太耀眼,一年至終沒有陰天,它會隨著他們的心情而變改亮度。
    那裏沒有饑餓,終日都是充實的。
    想吃時便吃,想喝時便喝。
    感覺都是溫和的,不會太飽,不會太餓,不會太累,精力不會過盛。
    整個世界都是屬於他們的,沒有紛擾,沒有顧慮,沒有鬥爭──一切都是和平的。
    其實他什麼都不想要。
    擁著他便得到了一切。
    抱著她飛到雲端之上,身軀已比雲霧更輕,隨著風四處飄揚。
    不再想什麼,因為已失去了記憶,忘了從前,也忘了以後,隻活在當下。
    他們最想擁有的是現在。
    兩個無重的靈魂,飛到比天更高的天際,望著愚昧日日夜夜煩躁不安,營營役役的世人。
    兩者摟作一團,二合為一,以後都不會再分離,化作一陣狂飆的興奮,整個人便悄然在空氣中溶化,散發在每一個各角落。
    那陣狂喜又突然聚在一起,像下墮的殞石,衝著他倆的床上砸下。
    他們回到了地麵,回到了人間,一種無形的失落感梗在尚有絲絲殘餘興奮的胸口,屏住了呼吸,變得愈來愈重,壓在心間。
    暗歎快樂的時光太短暫。
    她睡在他的臂彎內,他擁著她的肩膀,互傳著相同的體溫,互透著共同的空氣,造著同一個夢,一起睡到天亮。
    他從未想過會擁有她,沒有希冀過她的溫柔。
    他從沒想過會這麼快,可以跟她這麼近,感覺太神奇太美妙了。
    感謝上天的恩賜。他無憾了。
    現在得到了她,這一生就像沒有什麼缺失。
    於黎明時,他乍醒了,睜開迷糊的睡眼,見她仍在,心放下,繼續睡。
    但願黎明不要來,或長夜會折返,永遠地守護著他們。
    瑞珊輕輕睜開了兩眼,轉頭望一望仍在睡夢中的克洛,仍帶著笑,像一個小孩。
    她用指尖在左手上的戒指上按了一按,一縷紫色的輕煙沙沙地泄出,然後端到克洛的鼻孔前,揚了幾回,讓他吸了幾口,見他像昏迷一般沉睡著才告停止。
    她悄悄地坐起來,下了床,撿回了自己的衣物,邊走邊穿,進入浴室去。
    調節一下水溫,打開了蓮蓬頭,幼幼的水柱兒沙沙的噴出,她走到蓮蓬頭下讓水由頂至踵的流下,要把身體衝得一幹二淨───然而,卻怎樣也衝洗不掉她的記憶。
    希萊的笑臉,在腦海內遠遠的由一點逐漸變大,大得把整個畫麵也占據了,大得伸手可及,大得可把他擁著,吻著......可惜一走過去,他又消失了。
    這樣的情景,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每次想到這裏,心仍是隱隱作痛,傷口又再次滲血,止不了,隻好讓它默然地結痂,但每次隻雖輕輕觸及這段回憶,它也會被撕開,讓痛苦溢出,散布於身體的各部份。
    這是一道永遠也不會愈合的傷口
    她久久也未能把這傷口擱下是主要的原因。
    她曾經努力把它擱在一旁,但下意識卻要苦纏著它。
    因為她不想抺掉它,它一直記載著屬於她和他的回憶。
    要削肉,就要流血。
    要忘掉他,就等於忘掉所有記憶。
    要保留它,就要承受尖銳的傷痛。
    她選擇了保留它。
    縱使傷痛如尖錐,不時刺痛著她的心房,痛得死去活來。
    她會支撐下去。因為她願意這樣做。
    愛不可以用理性去解釋,隻可以用感知去感受。
    她的身體被水衝得涼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於是把水溫調暖一些。
    嫌還不夠,又再調暖一些,直至有熱燙的感覺。
    那股熱力像有力的指尖,使勁地揉著她的頸彎──像希萊的手,用掌心輕柔地摩娑著她的臉,撫慰著長年消耗在思憶中的靈魂。
    這是愛的熱能,她仍能感應得到,縱使他已不在身邊。
    玻璃浴屏內彌漫著厚厚的似輕紗白的煙霧,簇擁著她寂寞的身體。
    兩顆不知是代表喜悅還是悲淒,辛辣得令人鼻酸的淚水,在毫無先兆下衝破了眼簾竄了出來,混入了由頭頂流下來的水,成功地把它的行蹤掩飾過去,像要告訴她:「你悲傷,但也快樂。」
    她似乎舔到了淚水,苦澀中卻不乏甜味。
    她笑了笑。
    她從小至大都不愛哭,認為會哭的人是弱者,縱使是女兒生,也沒有哭的權利。
    女生也要堅強。
    然而,當遇上希萊後,她就變得易哭、愛哭了。
    為他而哭是值得的,也是一種「享受」。
    因為她知道有人愛上了她。
    哭,變成沒什麼大不了。
    淚水灑在愛情上,會使它更具光華,更有色彩。
    她愛沉溺於這種愛與痛的長河中。
    但在這一刻,她要收拾心情,她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窮這一生,也要把它達成。
    就算死也安然。
    在這份愛之下卻埋藏了深不見底的仇恨。
    一陣悶熱升了起來,灼燙著心胸,壓著氣息。
    瑞珊用長毛巾擦幹了濕發,拭幹了身上的水點,穿起了睡袍,然後慢慢地回到克洛的身邊。
    他依然熟睡著,比剛才還要睡得酣,對周遭的環境沒有絲毫反應。
    這就是她想要的狀態。
    他顴骨較為突出,兩腮微微凹陷,鼻梁挺直而尖削,像一道山脊,嘴唇厚而幹燥,略略向前撮起。
    下巴的末端是橫平的,雖然有著刮也刮不掉紮人短短的胡子,但是總給人樸實可親的感覺。
    這張臉橫看豎看都是友善的。
    瑞珊已跟他相處了好一段日子了,可以確定克洛是一個實而不華可負托終身的好漢子。
    忽然之間,她覺得有點後悔。
    她所想找的人,不應該是他。
    因為他是一個好人。世間上如此這樣的好人已近絶跡。
    或者他根本不應活在這個世界上,這裏不適合他。
    太多的紛爭,太多的詭詐,太多的邪惡,太多的貪婪。
    太少的真愛,太少的誠懇,太少的仁義,太少的施予。
    世界太像一個大染爐。
    不被這個大染爐所熏染,是十分難得的。
    他是出於汙泥的蓮花。
    她為何要找他作犠牲?就連她自己也想不出答案。
    時間不會為她停留。
    它在她的指縫間溜去,在她的凝思的目光邊擦過,在她的迷茫中飄去。
    時間剩下不多,已經沒有另一個選擇了,一切都要依計劃而行,否則功虧一簣。以前所犠牲的一切都會白費。
    瑞珊拒絶再想下去,以免愈想愈卻步。
    她又再重新觀察克洛的身體。沿著他的臉撫摸下去,便是他瘦長的頸項,鎖骨的肩峰異常突出,碩厚的胸鎖乳突肌,然後便是胸大肌,腋下的前鋸肌,日子有功的腹肌,結實的大腿,精幹的骨骼,都是上乘的習武材料。
    她對於他是滿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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