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兩個隻可活一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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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咯咯,自行車在轉行車線時,不慎被前方的的轎車碰撞,二人即雙雙墜地。
    兩人未趕得及爬起來時,即被後來的車輛輾過,二人即告昏迷,被送抵醫院時,他們已奄奄一息了,肇事車輛卻一縷煙的不顧而去。
    世事弄人,突如其來的惡運,似要考驗二人的對戀愛的堅持和鬥誌。
    經過多小時大小的手術後,二人情況仍然危殆,生命仍受到死神的威脅。
    兩天過去了,於一個晚上玉蘭終於蘇醒過來了,她看到鄰床正熟睡著的碩明,不禁黯然下淚。
    “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玉蘭聽見身旁有一把沙啞低沉的男子聲音。
    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看不清楚他是誰,隻看到兩顆淡黃的眼睛。
    “時間無多,你要下決定了。”男子緩緩地道。
    玉蘭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你活,還是他活?”男子問。“你放心吧,他仍昏迷著,毫無知覺,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他都不會知曉的。
    “我也時日無多了,雖得一身精湛的武藝,但奈何年紀老邁體弱多病,希望在死前幹一件好事,也免得白白浪費習練多年的心血,因我已後繼無人了......我一生害人的多,助人的少,淪得家破人亡......罪過啊......罪過......是報應......”男子說罷,咳嗽了幾聲,發出一陣短促的嗚咽。
    “以我的內功,隻可救活你們其中的一個,我見你們雙雙被送院醫治,猜是一對愛侶吧。”男子又擤了鼻涕。
    “如你想活下去的話,你就連眨眼三趟,如你想他活,你就連眨眼十趟吧。”玉蘭想了想,又望了望碩明。她萬料不到,他們會一同走上這個人生的交叉點上,要麵對這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抉擇。
    “在我未改變主意前,你快決定啊。”男子一再催促。
    “如你再不決定,就當你們放棄這個權利,我就大可多活幾年呢!”男子打趣的道,然後嗬嗬笑了幾聲。
    玉蘭根本不能拿定主意,他根本未曾想過在這風華正荗之時,竟然要提早麵臨死亡。
    望望鄰床仍奄奄一息的碩明,怎麼會想到會有分離的一刻。
    她想,她愛他比他愛她更深。他沒有了她,可能都會傷痛,但一定會比自己複元得更快。
    要他死,而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
    難道要永遠的痛思著他麼?
    如是這樣的話,生和死有何分別?
    玉蘭閉上兩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眨眼,男子聚精彙神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她一直在眨眼,彷佛沒有停過,淚水在眼角悄然汩汩滑下。
    “好了,我明白了。”那男子被她的真情和偉大的胸襟深深的打動了,說話時也按捺不住喉頭的顫抖。
    “不後悔?”男子要她再一次肯定。
    玉蘭繼續眨眼,表示心意已決,毫不後悔。
    “這個臭痞子,竟然會有一個肯為他犠牲的女生,算是活得有價值,死也無憾吧。”男子輕輕地摑了碩明幾下耳光,很是妒忌。
    男子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唉,我開始有點兒後悔。”男子失落的道。“我不應讓你有選擇的餘地,最大犠牲的是我,選擇權好應該在我手上。”
    男子搖搖頭,走到兩病床之間,向著瑞珊說,“要是由我決定的話,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啊!”
    “錯失啊......錯失......”男一直搖著頭,子自言自語。
    “但是你已決定了,我也不應逆你的意願啊。”男子說時帶點唏噓。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伸手緊緊揑著二人的手腕,嗨的一聲便開始發功。三人接觸之處登時泛著淡淡的黃光,並發出微弱吱吱的聲音。
    臥在床上的玉蘭,隻見他兩眼由淡黃色變成了血紅色。兩個眼瞳也在變形,時而橫扁,時而豎長,時而發亮,時而暗淡。
    未幾,隻覺他把她的手揑得更緊,沒有明顯的動作,身體像變成一股急速的寒流,經由她的手流向他的手去,體溫也驟然下降,直至冰冷的程度,全身也變得僵直了,再動也不成了。
    看過碩明最後一眼後便默然閉上眼睛,再也打不開了,眼角上留下了染了血的淚水。
    她從來未有想過,死亡時會這麼寧靜。
    也許是因為她曾經真真正正的愛過一個人。
    死亡來時沒有痛楚,反而有點輕鬆的快感,像沙漏裏的沙粒滑過窄狹的管道,然後墮進另一個令人豁然開朗空間一樣。
    “他們緣份未盡,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不應重演我的過去......!”男子忽發奇想,倒抽了一口涼氣,再加倍運勁。
    他再進一步重新發功,到達一個他從未到過的境地,身仿似置身萬裏的高空上,身輕如毛,在空中飛縱,沒有一點障礙,眼前一片發白,像到了一個與世隔絶的仙境。
    在一片白蒙蒙裏,他瞥見兩個細小的身影,踏著輕忽的步伐朝他而來,從遠處傳來唧唧噥噥的細語。
    他們的笑聲發放出無限的歡欣、美滿和幸福,這都是世間罕有的。
    這都是男子的願景,但可望而不可及。
    他窮了一生都達不到,這一生算是枉了。
    男子就把它投射在兩人身上,把他的願望達成,繼續延續下去。
    他奮力在心底裏狂唬著,竭盡全身的內功,進一步把玉蘭的靈魂也帶了過去。
    縱使他沒有信心,因為他從沒有試過這樣做。
    隻認定他們注定是在一起的,直至永遠。就像他對愛人的思念。
    男子仰道望著天花板,像望到無邊無際的天堂,那裏是愛人終身棲身之所。
    但願他亦能和她在那裏長相廝守。
    他也想碩明和玉蘭能活在一起,可是力不從心。
    唯有出此一策。
    雖說兩個隻可活一個,但靈魂卻可以同活在一人的軀體當中。
    生和死的界限在哪裏?也許根本沒有界限。
    沒有了身軀不等於活不成。
    可以說兩個人都沒有死,永遠都活在一起,繼續延續還未了結的情緣。
    那男子的內功用得精幹殆盡了,皮肉即變成焦黑,收縮得像枯幹了的橘子,頭發變得蒼白,全身長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儼如一個古稀的老人。
    他乏力地垂下兩手,身體搖搖晃晃,說:“活著就是好......”話語未畢,他便往後一仰,倒臥在地上,像一排積木,沒有發出隆然巨響,隻聲得有清脆咯唧咯唧的響聲,身軀立時碎得七零八落,遍布在冰冷的地上。
    未幾,那個碎屑自行燃燒起來,沒有火光,高溫把旁邊的床微微的熏黑了,最後地上隻剩下一堆零零落落的灰燼。
    一陣懶似一陣的微風,把它吹得在地上翻滾,更加散亂,如不細心察看的話,根本就不會知道它曾存在過。
    仍躺在床上的玉蘭,睜著半掩的眼睛,像仍留戀著這個世界,但她的靈魂已然脫離了身軀,一動也不動。
    她長長的秀發散落在枕上,像攀附在石上的蔓藤,麵色如灰,兩唇微微張開,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沒有一絲氣息,但臉上卻凝留著一抺滿足的神色。
    然後,她的身軀像冰淇淋般慢慢地溶化,變成了一灘血水,再變成了一灘透明的液體,慢慢地沒入床鋪去了,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從此就消失了。
    而那邊廂,碩明的眼簾顫顫欲動,一口瘀黑的血從他的口中迸發出來,噴上半空,散落在白白的被子上,留下可怖斑斑的血漬。
    那口血吐出之後,他的呼吸漸漸回穩。他張開了眼睛,瞳仁滾了幾圏,腦袋還是一片混沌,如夢初醒,還未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然後抬一抬兩手,動一動兩腳,屈頭向前望望被重重被紗布包紮著的身體,發現身上的擦傷了的傷口,被輾碎的小腿骨,皆已奇跡地複元。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身受重傷,差不多完全記不起當日發生意外的經過,雖意識到曾和這個時空脫節過一段不知長短的時間,但具體的細節卻毫無印象。
    記憶裏一片混亂,一大堆零碎的影像,理不清,理還亂。隻有一種曾經滄海的感覺,像缺失了什麼似的,但缺失什麼,口裏又說不出。
    他想起了他曾經有過一個愛人,有過一段溫馨的時間,想起了她的手,想起了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跟異性的親近。
    深夜裏,他下了床,想回家,想去找玉蘭。他有話要對她說,趁他還有勇氣,趁她還愛他,趁她還很想對她說:「我愛你。」
    可惜自從那一個晚上之後,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彷似流星的光華,轉眼即逝,不留下一點一絲痕跡......
    依附在碩明身軀的玉蘭,向眾人把自己的故事說罷後,便嚶嚶的哭了起來,哭得脖子一抽一抽的,再也說不下去了。
    眾人聽過這個如此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後無不動容,隻是不知怎去安慰她。
    或許她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在哭,眾人也滲淚,就讓這悲傷令人窒息的空氣被淚水衝洗開去。
    她活在他體內已三十年了,一直在等他,等他說出最動人的一句話。
    絶想不到會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才可聽到。
    他死了,他的靈魂不知往哪方飄去了。
    沒有他,她也活不成。
    這一生就這樣奉獻了給他,但她毫不後悔。
    命運是上天的悉心安排,如做了又後悔,會令衪震怒呢。
    要愛得徹底,就要犠牲得徹底,毫不保留。
    “求求你們替我做一件事。”玉蘭低著頭,懇求著他們。
    “什麼事?”瑞珊問。
    “可否把我的靈魂釋放嗎?我要跟著他飄。”玉蘭右掌輕按著胸口,微微向前哈腰。
    “你的意思是......。”克洛問。
    “隻要有人用刀把我的胸口割開,我的靈魂便可自由了。他的身軀再不可以寄居了,我要找他的靈魂,勞煩你們,可以嗎?”
    眾人都聽得愣住了,不敢作聲,憋住了呼吸。
    “求求你們。”玉蘭進一步躹下身去,顯出濃濃的誠意。
    瑞珊緩緩地轉身在酒吧桌後捎來了一把生果刀。
    “我幫你。”她持著生果刀向她說。
    玉蘭抬起頭來望望她,露出帶有感謝的微笑,向她一再躬身以表謝意。
    瑞珊雖有意成人之美,但當舉起刀子時卻沒法向她刺上去,持刀的手不住的顫抖著。她想過放棄,但見玉蘭對愛情那種義無反顧的神情,心下感動不已,她彷佛是自己的影子。
    愛一個人就要不問後果,甚至不擇手段。
    二人凝神互望,像有一點靈犀開通了,兩個人又像一對深交,深切明白對方要什麼,在想什麼似的。
    瑞珊向她微微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憋住在胸口,掄起刀,合起兩眼向前急急邁了兩步,倚仗一聲狂嘯,憋足了勇氣,死命的往她胸口插下去,她的胸膛實時應聲被割破了一道,傷口中沒有血液流出,一直往下撕裂開去。
    那塊人皮像衣裳般被一分為二,向兩邊掰開,露出一個白蒙蒙看不出邊際的身影,發出一團強光,眾人即抬起了肘子遮擋。
    這團強光突然又暗淡下去,化作一縷輕煙,瞬間在眾人眼前下消失。
    酒吧頓然靜了下來,塵埃凝留在半空中,停止了飄揚。眾人默不作聲,都在等待著有人會找出一個話題,打破寂靜。
    玉蘭和碩明的經曆在各人平靜的內心引起了激蕩的回響與反思。
    愛情是什麼?是犠牲?是期待?是盼望?眾人心內都有不同的答案。
    也許有人會問:值得嗎?
    然而,真的愛,是不論值得不值得,是不可以量度的。
    不懂得這一點,就等於不懂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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