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斌一路上是心情大好，就差沒吹口哨來表示自己的興奮了，這種愉快的感覺一直維持到進家門的時候。
    進屋之後，屋子裏沒有開燈，有些暗，吳斌才想著是不是母親不在家，摸索著把玄關的路燈打開，一路走到客廳，把燈打開，吳斌嚇了一跳。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一瞬間，吳斌似乎在母親的眼中看出來了什麼，可母親飛快地把情緒掩藏起來。大人在這方麵總是厲害的。隻是今天吳斌有些不一樣了，他奇跡般地忽然懂了母親的想法。
    “媽。”吳斌幹澀著嗓子喊了一句。
    母親微微顫抖了一下，馬上站起來朝著廚房走去。片刻後還是一言不發，母親已經把飯菜都盛好端了上來，然後隻是看著吳斌，似乎是用眼神去招呼吳斌去吃飯。
    吳斌走過去，腦海中模糊地閃過季晨的影子，有些念頭沒有抓住，隻留下了些許的痕跡。
    吳斌走過去把母親擁在懷裏，才明白母親其實一直在瑟瑟發抖。不知不覺，吳斌已經比自己的母親要高大，能將母親擁在懷裏了。
    其實吳斌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本能地想抱抱這個可憐的女人。
    “對不起，媽。”心裏的話脫口而出，吳斌的眼淚刷的一下就出來了。多少年沒有哭過了，無論遭受多大的痛楚，哪怕是吳印天消失的那一天，吳斌也沒有哭過，但是當他開始試著去體會母親的感受的時候，一下子就哭了。這句對不起也不知道是替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說的，還是對冷漠的自己說的。
    “嗚嗚……嗚嗚……”終於，壓抑了這麼許久，母親也終於是在兒子的懷裏哭了。
    吳斌的媽媽叫做邱霞，是個很普通的家庭主婦，跟吳印天是從小就在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長相即使是年輕的時候，也隻能說是普通的好看而已。當初吳印天娶她，多少也是因為跟戀人被迫分開，自暴自棄所為。這些吳斌當然不知道，邱霞也不會跟他說，甚至於邱霞早就知道吳印天的心都交給了別的女人，還是心甘情願的做別人的替代，甚至還替他生了一個兒子。吳印天遲早會離開自己，這一點邱霞早就明白了。所以她才能如同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隻是她卻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竟然是那麼的難受。
    兒子跟自己說對不起，其實邱霞更想跟兒子說對不起的。當初吳印天其實不想要這個孩子，是自己倔強的把他生下來，害他承受跟自己一樣的痛苦。
    “媽，以後就我們兩個人，也是一個家，我不會丟下你的。”吳斌抱著媽媽用心地說著，說話的同時，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邱霞說不出話來，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長大的兒子，慶幸當初自己非要留下這個孩子的決定。邱霞摸索著兒子的臉，微笑了。
    母子二人相擁而泣。
    吳印天走後給這個家帶來的陰影，至此終於將散去。
    回到公寓之後，季晨幾乎立刻就鑽到了床上，把頭埋在枕頭裏麵，試圖讓有些超負荷運轉的大腦停下來。
    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呢。季晨想不明白，身心都似乎成了一團漿糊，這是自他懂事以來就不曾有過的經驗。然而，感覺不壞，甚至，有些興奮。季晨就這麼悶著頭，繼續攪和腦袋中的一團漿糊，然後不知不覺，睡著了。
    後來季晨是被羅素搖醒過來的。
    “你怎麼不脫衣服就睡了啊！這樣容易感冒！肯定還沒吃飯吧！”季晨有些迷糊地張開眼，就看見羅素一臉鬱卒的樣子。
    “真是的，幸虧我溜出來了，不然放你一個人在這裏肯定活不到明年春天！”
    季晨還沒睡醒，所以有些懵懵懂懂地聽著羅素的嘮叨，等到羅素把他拉起來推到衛生間洗漱完才有了點精神。
    回到客廳，一股香氣撲來，季晨肚子開始叫喚了。說起來他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吃，完全沒想起來。
    羅素在那裏已經擺好了碗筷。
    “烏雞湯紅棗湯，驅寒的，你一到冬天就手腳冰冷的。”羅素招呼著季晨，一邊又抱怨起來，“真是的，我是你奶媽啊！”
    季晨偷笑，他也是這麼覺得的。最近羅素好像特別熱衷於給他喝湯，喂他吃飯。變笑，季晨邊坐到桌邊，自然地結果羅素遞來的湯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羅素被煞到了。
    多少年沒有見過季晨這樣笑了。
    雖然不過是四五年的時間，但是對於一個十七的高中生而言，這可是將近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啊！
    “晨晨啊，你今天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我回來的時候你鞋上濕了，是不是出去了啊？”羅素小心翼翼地問，“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季晨被湯給嗆著了。
    好事還是壞事姑且不論，但是今天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羅素，也許說不出具體的理由，但是季晨是這麼認定了。
    “你……咳咳……你再叫我晨晨我就把你扔出去！”季晨惡狠狠地瞪了羅素一眼，不著痕跡地掩飾住了自己的緊張。
    但是羅素還是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這小子智商情商都徘徊在弱智邊緣，唯獨直覺精準到不行。
    季晨穩定了下情緒，說：“我還能一直心情不好啊！今天隻是出去散步了而已，然後忽然覺得過去的事情其實對我也沒什麼關係的，所以算是想明白了，心情好了點。”
    季晨說的半真半假，著實也沒有什麼破綻，羅素猶豫了一會兒，選擇相信，然後齜牙笑了起來：“嗯！”
    羅素的笑容，讓季晨覺得溫暖，因為那個家夥的笑容百分百是因為自己而綻放的。
    季晨難得心平氣和下來：“羅素，對不起，這些年害你一直跟著我生氣了。”
    “什麼話啊！”羅素笑眯起眼睛，“對了，喝湯喝湯，看看味道怎麼樣！”
    季晨聽話喝湯，然後微笑著，毫不吝嗇地給出點評：“嗯！還行！就是鹽放多了。”
    然後就看見羅素的臉小小地糾結起來，這嘴巴一會兒張開，一會兒又鼓起的樣子確實蠻搞笑的。季晨樂出了聲。
    “你倒是高興了。”羅素坐了下來，趴到了桌子上，“我媽叫我今年過年回家住，不然不許我明天出來住。”
    “這不奇怪啊。”季晨餓了，雖然鹹了點，還是小口小口的喝湯。
    “什麼啊！離過年還有半個月的！爺爺說，這半個月，誰要是敢不回家住，就立刻逐出家門。哎，都是大哥二哥兩個人害的。”在羅家，羅老爺子是絕對的權威。羅素沮喪地把今天在家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季晨。
    其實今天羅素的爺爺過生日來著，63歲的生日。本來這中國人就不興過散碎生日，尤其是老人家，除了大壽，每年的生日根本連自己都不一定記得。可是今年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怎麼就記起來了，但是又憋著不說，就想看看幾個子女有沒有孝心。不過老人家又不會做戲，看老爺子這兩天神神叨叨地，羅素他那個蕙質蘭心的媽媽，藍沁今天一大早看日曆的時候就想起來了，所以清早就奪命連環CALL的把羅素給叫回去，也通知了羅素的大哥二哥。
    隻是，大家都一致以為，藍沁想太多了。羅素是沒辦法回去了一趟，反正他也閑。可羅素他爸，羅宣城自己都覺得老婆太咋呼了。藍沁其實不是羅宣城的原配老婆，羅宣城之前還有個妻子，不過很早就過世了。羅宣城不迷戀女色，也就單身帶著兩個兒子過了幾年，後來羅爸爸見到了藍沁，於是尋找到了自己的第二春，還開花結果有了羅素這麼個老來子。也就是說，其實羅素跟他家幾個哥哥是同父異母的，藍沁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後媽。
    沒有半點檔狗血劇的精華，羅家還是上下一片祥和的。藍沁這個後媽當的也委實不比親媽差，可孩子大了，藍沁對羅家的老大老二的管束總是要鬆許多的，帶了那麼一點不多卻存在的客氣。幸虧羅素是個沒心眼的孩子，羅家老少也都願意寵著他。
    話說到這邊，總之藍沁也是叮囑了羅家老大跟老二一頓，務必晚上回來吃飯，說爺爺過生日。結果，老大羅雲鬆一個電話撥回來，公司今晚有急事，回不來。老二羅通，難得寒假，他校醫也沒事，整個泡在圖書館裏麵就廢寢忘食的，結果因為棒棒糖吃太多，回來半點胃口沒有，羅素這小孩也是天一黑就惦記著走，想著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散席。藍沁看著羅老爺子漸漸發黑的麵色，就算是賠笑送禮物，可她一個兒媳婦的力量實在微弱，那個不長眼的羅宣城不顧藍沁的暗示，還大笑著跟老頭說，爸，你看你就過個生日把小藍急的。
    最後羅老爺子幾乎沒吃什麼，留下這麼一句話，上樓去了。
    “翅膀都硬了啊。行啊，都別回來了，反正我一老頭子也招人煩，我見你們也煩，今年過年你們誰敢住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然後羅素他媽也怒了：“統統給我回來住！爺爺不消氣誰敢給我走一個看看！羅素你準備溜到哪裏去！”
    聽到這裏，季晨驚訝地問：“那你怎麼還出來了？”
    “嗯，我不出來你怎麼辦？”
    季晨無奈：“還真把我當小孩子了。”
    “季晨，”羅素忽然看著季晨，認真地說，“住我家去吧，今年過年，也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