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駕，駕！”京城郊外，糟糕的天氣中，泥濘的路上，有人還在策馬狂奔。
    “王爺，當心呀！”身後，高聲的提醒淹沒在大雨中。
    置若罔聞，他不顧後果的疾馳，內心焦躁的道，快點，再快點！
    白衣裳，早已濕透，雨水順著黑發不住的流下。馬蹄急騁，斑斑汙泥，濺到他原本纖塵不染的白衣。
    ……
    “好了，日後，”邵哲帝依靠著雲竹皇後，勉強的支撐著身子，對著跪在地上的滿朝文武，道，“還望各位卿家，盡力輔佐太子，保我西運。”
    “臣等，遵旨。”
    再無力支撐，他揮揮手，讓一幹人退下。
    “臣等告退。”紛紛起身，退了出去。
    雲文傑剛要離去，卻聽見後麵傳來的細微聲響，依然威嚴。
    “文傑，你留下。”
    停下腳步，他回身，拱手道，“是。”
    “文傑，來。”微微露笑，邵哲帝咬牙支撐，輕輕點頭，喚著他。
    “姨父。”一個箭步，雲文傑已跪在了他的床榻旁。
    “文傑，”邵哲帝欣賞似地看著這個侄兒，半天無語。
    那年，他年及弱冠，一身狀元服，帶著骨子裏的那份淡然，瀟灑的走上大殿，雖然跪在他的麵前，但是，他還是感到了這個少年身上的傲氣。
    雖然，雲文傑年紀輕輕，卻有著不可比擬的才華，從曾經的中規中矩，到如今的有條不紊，拿捏有度。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一手扶持他的丞相雲炎，以及護他如子的帝師雲儒。
    今天，曾經那個少年，已經位居百官之首，談笑風生間，名士風度盡顯；彈指一揮間，決勝千裏之外。
    沒有什麼可以交待這個少年的，對這個少年，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留他下來，隻是想看看他，看看他最後一眼。
    雲劍山莊內，白衣灑脫，梅花樹下，是這個少年曾經手握書卷的朗朗讀書聲。
    煌煌宮殿內，官服矍鑠，廟堂之上，是這個少年曾經鎮定自若的不悔直諫言。
    天地寬廣間，一身戎裝，校場之中，是這個少年曾經意氣風發的卓越騎射見。
    讓他驕傲的侄兒！他已無力說話了，隻得驕傲的撫著雲文傑的頭，擦去白淨臉上的淚痕。
    明白他的囑托，雲文傑保證道，“姨父放心，文傑會盡一世之才，守護西運，拚盡全力，輔佐表哥。”
    放心的點頭，但是，邵哲帝還是拉住他的衣袖，不放他離開。
    雲竹皇後明白他的意思，對著雲文傑道，“文傑，叫聲‘父皇’吧，皇上一定遺憾，沒有喝到你和君燕的喜酒。”
    “是。”湊近邵哲帝，雲文傑淚水終於忍不住而落，“父皇。”
    鬆開他的衣袖，邵哲帝滿足而笑。
    “去吧。”皇後柔聲的道，對著雲文傑揮手。
    “是。”
    雲文傑離開後，寢宮內，隻有這對帝後，良久，邵哲帝發出細微的聲音，道，“終於，隻有我和你了。”
    “是呀，等了這麼久，終於隻有你和我了。”雲竹皇後掛著柔美的笑，輕聲的應和。
    邵哲帝看著她的笑，恍如當年，那個坐在竹林中，掛著開朗笑容的少女，不禁喚道，“竹竹。”
    一聲“竹竹”，她淚水如決堤，再不受控製，依進她懷裏，緊緊抱住他，叫了聲多年不曾喚過的他的名，“紹哲。”
    攬住她的肩頭，邵哲帝動容道，“我對不起你。”
    搖頭，她含笑，“我沒有後悔過。”
    “謝謝你。”
    “應該我謝謝你。”
    握住她的手，邵哲帝釋然，道，“有一句話，我想和你說，……”
    宮殿外，每個人都是焦急不已。
    “太子殿下。”宮內侍衛跪在風君耀麵前。
    踱步，他心裏不安的道，“還沒有到嗎？”
    “是。”侍衛低頭，悶悶的道。
    “再去看看。”煩躁的揮手，風君耀眉頭緊皺。
    “是。”
    ……
    宮門外，他掏出令牌，“六皇子風君宸之令”，被雨水洗刷的鋥亮。
    “參見王爺。”
    收回令牌，他揮手，“讓開。”隨後，馬不停蹄的往宮內騎去。
    “嘔！”邵哲帝吐出一大口鮮血，嚇壞了雲竹，高聲的對著外麵道，“恒伊，恒伊！”
    推開眾人，雲恒伊跑進寢宮，看了看邵哲帝的情況，狠心閉目的搖頭。
    “皇上！你不能走呀，君宸還沒有回來，君揚也沒有回來，皇上，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不能，……”床榻邊，是她苦苦的哀求。
    宮門外，撕心裂肺的哭聲，刺痛了他們。
    依進風君耀的懷中，她忍不住痛哭起來。
    雨夜裏，有人看到這一幕，不動聲色的咬住下唇，鮮血流入喉中。
    哭聲伴著雨聲，飄進了他的耳裏，他翻身下馬，不顧雨水濺到，跑進宮殿內。
    站在台階上的公公看到他，雀躍的道，“六殿下來了，六殿下回來了。”
    聲音傳進寢宮，抹幹淚，雲竹欣喜的道，“快，快傳！”
    “喳。”
    “皇上，您聽見了嗎，君宸回來了。”
    邵哲帝淚如泉湧，欣喜的點頭。
    ……
    一頭，風君宸駐足不動，抬眼，看著台階之上，那個同他一樣，白衣翩躚的女子。
    雨中，他似乎看到了她的一絲笑意。
    笑？怎麼可能呢？他否認著。
    慢慢抬步，迎著大雨，踩著積水，他緩緩走近。
    眼，越來越看得清楚，心，越來越疼痛。
    台階之上，是她和太子並肩而立。
    飄揚的她的發，與他的，纏纏繞繞。他的手，似乎還攬著她。
    他們才像西運新的主宰者，一對高高在上的龍鳳。
    不甘的，他握緊拳，眯著眼，噙著冷淡的笑，穿過眾人，不理其他人詫異的目光。
    玉階上，是她來不及躲閃的眸。
    玉階下，是他終不放過她的眼。
    恨意滿滿，狠意招招。
    她轉身麵對風君耀，別過頭，淚水藏在他看不見的角落。
    他踏上高高的玉階，不轉睛，失落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站到他們麵前，他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的大哥，看著她。
    三人身上，不住的滴落雨水，也許還有，淚。
    “六弟，去看看父皇吧。”風君耀開口提醒他，“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眼，撇過被風君耀護著的她，他揚起一絲嘲諷的笑，高挑著眉，狂傲不羈，“怎麼，大哥怕我傷了誰嗎？”
    冷冷的聲音，冷冷的語調，她發顫的抓著風君耀的衣衫。
    “六弟！”沉下臉，他厲聲喚他。
    “怎麼樣？”他戲謔的看著她。
    將她護在身後，風君耀以眼神警告他，他不甘示弱的回瞪他。
    玉階下，已有人略微看明白了什麼事，微微搖搖頭，心裏嘀咕著，這，是福，還是，禍呢？
    二人誰也不想讓，漸漸的，風君耀露出欣賞的笑。
    就在這時，尖尖的嗓音，又響了起來，“聖上有旨，傳六殿下覲見。”
    如夢初醒，他看向傳旨的公公。
    “六殿下，您可來了，萬歲等著您啦。”
    他略微點頭，臨踏進宮門前，他側頭，看了她一眼，正巧，她也抬眸，對上了他的眼，從他的眼中，滑過隱藏的喜悅，但是，唇邊卻流出了與眼中光芒不相符的嘲諷。
    旋身，隨公公進入了寢宮。
    抬手，風君耀按住她的雙肩，低頭，僅以他們聽到的聲音，溫柔的道，“他，回來了。”
    她聽出了他的舒心，可是，此刻，她卻無法笑出來。
    終於，苦果，已經熟了，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