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郡主，郡主，快開門呀，郡主，快開門呀……”
    深夜，不知何時，突然急躁的敲門聲，驚醒了她。
    睜開朦朧的眼，她不情願的起身，揉著雙眼，懶洋洋的道，“等一下。”
    隨手一伸，拿起掛在屏風上的外衣，打開房門，看到楚兒站在外麵，好笑的道，“姑奶奶，現在是什麼時辰，你吵什麼呀？”
    說完，轉身，欲要去補眠。
    “郡主，不好了，宮裏來人了，說，皇上，……”
    困意全無，她停下腳步，側身問，“皇上怎麼了？”
    “皇上陷入昏迷了，禦醫已經無策了，……”說到最後，楚兒忍不住哽咽了。
    “朕，命不久矣。”
    半年前，他來找她，還是神采奕奕，可如今，竟然……
    “快去準備，馬上進宮。”她利落的吩咐道。
    “是，郡主。”楚兒應聲後，就趕緊向外跑去。
    ……
    宮內，早已是一團亂。
    寢宮外，文武大臣，宮中皇妃，皇子公主悉數在場，誰人不敢離開一步。
    寢宮內，雲恒伊為邵哲帝把過脈之後，為難的看向雲竹皇後。
    “怎麼樣？”雲竹急急的問。
    收回手，他如實的搖頭，那眼神已經透露了他的無能為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雲竹難過的抽泣著。
    微微睜眼，邵哲帝就看到了雲竹的臻首，親昵的覆上她的頭，他柔聲的喚道，“皇後。”
    驚醒的抬頭，她看到他醒了，欣喜若狂，急急的握住他的手，“皇上。”
    邵哲帝虛弱的道，“以後，你要多擔當一些了。”
    “皇上，”雲竹淚流滿麵，早已是泣不成聲。
    抬起另一隻手，他顫巍巍的拭幹她臉上的淚，安慰她一笑，道，“耀兒呢？朕想見他。”
    “是，”擦幹淚，她對著身旁的公公道，“快，傳太子。”
    “喳。”公公領命退去，不一會兒，隻聽見，尖尖的嗓音在殿外響起，“皇上有旨，傳太子覲見。”
    拱手，雖然心裏焦慮，但是，卻不忘禮數，他朗聲道，“遵旨。”
    舉步，他沉穩走上台階，不見任何慌亂，不過，雲文傑還是發現了他與平常相比，加快了步子。
    走過前廳，走過後堂，他來到邵哲帝的床榻前，掀起外衣，跪地，道，“兒臣見過父皇。”
    邵哲帝滿意而笑，對著他擺擺手，道，“好，好，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是，父皇。”咽下眼淚，他跪著到他的床榻邊，握住他伸來的枯枝。
    “君耀，以後，西運交給你了。”
    連連搖頭，“父皇，兒臣還不行，西運還需要您。”
    “嗬嗬，”他一如既往的爽朗，“你太謙虛了，三年前，朕就該傳位給你了，可那時，朕，不想看見你們兄弟相殘，卻沒有想到，如今，還要你麵對內憂外患。”
    “父皇，您別這麼說，”自信而笑，眼中含淚，他安慰他道，“難道父皇不相信兒臣的能力嗎？父皇就算不相信兒臣，也要相信父皇最好的朋友，兒臣是姨父的得意門生，怎會如此不濟呢？”
    撫著他的頭，邵哲帝欣慰而笑，“是呀，朕，應該相信自己的兒子，相信自己的朋友。父皇有幾句話，要交待你。”
    “父皇請說。”
    ……
    宮門外，有人快馬疾馳，擋住了她的駕。
    “籲！”馬車突然停下，沒有準備的，她往後一撞，吃疼的皺眉。
    “好大的膽子，敢膽擋雲心郡主的駕。”馬車外，府裏人怒斥道。
    “你說，這裏是雲心郡主？”那人話語中帶著驚喜。
    雖然未曾見到擋住她駕的人，但是，她卻感到那人非池中之物。
    聲音鏗鏘有力，冷靜中似乎蘊含著智慧，知道她是誰，沒有忐忑不安，反而，平靜而問。
    此人，必是位極人臣。她篤定。
    可是，這聲音，怎麼從來沒有聽過呢？
    正在她思忖之際，她聽到了那人翻身下馬的利落，接著是他的清冷聲音，“末將林亦豪，見過雲心郡主。”
    林亦豪？她微微露笑，原來是他！
    西南守將，她二哥的莫逆之交，當今太子所倚重的後起之秀，與她文箏姐姐不分伯仲的將軍。
    想必，也是接到了皇上垂危的消息，連夜進宮吧！
    理解的，她對著外麵道，“算了，林將軍也是事出有因，沒事的，快進宮吧。”
    “是。”王府人狠狠的瞪了一眼林亦豪，揚起馬鞭，馬車前行。
    林亦豪癡癡的看著藍色的馬車消失，空中散著他熟悉的蘭花香。
    “林將軍，快進宮吧，皇上不大好了。”宮門的守衛小聲提醒著他。
    “有勞。”翻身上馬，他策馬疾行，……
    ……
    “朕和你說的話，你可記住了？”臥榻上，邵哲帝不放心的問。
    揚起明亮的笑，他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眼淚卻滑落，“父皇放心，兒臣都記下了。”
    “好，好，父皇什麼都沒有為西運留下，但是，卻為西運留下了一個好皇帝。不錯，不錯。”他舒心而笑。
    瞬間，喜悅的臉，轉為落寞，“可惜，朕，見不到君宸與君揚了。”
    “父皇放心，”風君耀輕聲道，“兒臣已在月餘前，給六弟送了信，父皇一定可以見到六弟的。”
    放下心，他滿意的點頭，“果然，父皇沒有看錯人。”
    反握住雲竹的手，他道，“謝謝你。”
    “皇上，臣妾應該謝謝你。”雲竹皇後柔美一笑，惹得人驚詫。
    緊緊握住雲竹的柔荑，他渾濁的雙眼，終於流出了滿滿的不舍，……
    ……
    寢宮紅色厚重的大門外，馬車停下，她迫不及待的掀開簾子，在侍衛還未準備好的情況下，輕率的跳下馬車，卻不小心差點跌倒。
    “小心。”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攬住她的腰，免了她扭傷腳。
    “多謝。”她抬眸，一雙幽黑清亮的眼，映入她的眸中。
    清亮的，帶著滿身驕傲，圍繞在她周圍的，是他沉著的氣息，混著戰場上的煙火，像極了曾經某個男子身上的味道，她有了一陣晃神。
    “沒事吧？”他聲音略帶沙啞。
    一千多個日夜縈繞在他心尖上的無雙容顏，此刻，近在咫尺，他不受控製的心動，那讓人沉迷的蘭花香氣，有著淡雅，有著芬芳，纏纏繞繞在他的鼻端。
    推開他，她後退幾步，微微頷首，高貴無華，“多謝將軍。”
    避開他的眼，她像逃跑似地跑進宮內。
    大殿外，有太多熟悉的麵孔，不是無奈的歎息，就是難過的皺眉。
    深吸一口氣，她平複心緒，徑直走到雲文傑身旁，以眼神詢問，如何了？
    雲文傑輕輕的搖頭，意思是，不行了！
    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發著柔光。
    晴天一雷，震得她渾身一顫。
    “文傑，父皇會不會，……”君燕靠在他的肩上，忍不住抽泣。
    輕拍著她，他安慰道，“別擔心。”
    一旁，早有人怒視著他們。
    目光過於過分，藍心卿緩緩回身，高昂著頭，麵露嘲諷，四倆撥千斤，逼得那人收回了目光。
    就這點道行，還敢跑出來爭皇位，丟人！她滿眼露著不加掩飾的鄙夷，讓那人無地自容。
    收回視線，她傲氣的對著雲文傑一笑，雲文傑好笑的搖頭。
    不一會兒，寢宮門打開，公公出來，尖聲傳旨道，“聖上有旨，宣，雲心郡主覲見。”
    屈膝行禮，她恭敬道，“臣女接旨。”
    舉步上前，拎起裙子，她穩穩踏上石階，向寢宮內走去。
    “心兒來了？”邵哲帝微微的聲音，飄進剛進入內宮的她的耳中。
    加快腳步，她跪在床邊，“臣女藍心卿，見過皇上。”
    騰出手，他遞向她，“來，心兒。”
    握住他的手，她哭泣喚道，“姨父。”
    “乖，別哭了。”邵哲帝麵露笑意，和藹可親，笑中有著對曾經的懷念，“朕記得，你小時候，最愛摸朕的胡須，朕曾問過你，為何你這麼喜歡摸朕的胡須呢？還記不記得，你怎麼回答的？”
    “記得，心兒說，人家都說，在老虎嘴上拔毛的人，最厲害。”
    破涕為笑，他寵溺的刮著她的秀鼻，道，“君宸，曾經也愛摸朕的胡須，他說，他要做一個敢在龍嘴裏拔牙的人。”
    “姨父，……”
    “朕說過，朕不為難你，但是，心兒，”他雙手握住她的手，帶著請求道，“朕也說過，你注定了，是我風家的媳婦，朕，想聽你喚朕一聲，‘父皇’好嗎？”
    抽回手，她擦幹淚，跪著後退一段距離，哽咽道，“父皇。”
    “好，好。朕，也算滿足了。”
    咬住下唇，她的淚，忍不住又落了出來。
    “去吧，把其他人叫進來吧，朕和他們有幾句話說。”
    “是。”起身，她退到宮外。
    宮外，已下起傾盆大雨，片刻，她已濕透。
    與雲恒伊並肩站在雨中，她喃喃的問，“我們，是不是又要失去一位長輩了？”
    將她按在肩頭，他輕聲道，“是。”
    瓢潑大雨，澆在他們身上，容顏上，水珠滾滾滑落，是水，是淚。
    一盞茶工夫，裏麵的人陸續出來，站在玉台階之下，有人摩拳擦掌，有人低頭暗中吩咐。
    最是無情帝王家！她無奈的搖頭。
    喪鍾未響，卻，已經，有人要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