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靈堂內，滿目素白。
    跪在原地，手握聖旨，她對著前麵的黑色棺槨深深叩首，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麵。
    “父王，皇上已還了您清白，沈相一家已被誅，”加深笑意，她繼續道，“幾位兄長以及太子表哥，已經可以頂起西運王朝了，您，瞑目吧！”
    隨手，將手中的聖旨丟進火盆，冷眼的看著它慢慢的燒為灰燼，眸中懸掛的晶瑩，顆顆滴在地上，……
    東宮，夜色攏天邊，人影照斑駁。
    涼亭內，獨坐他，大手撫琴，心緒寄瑤琴。
    站到回旋的廊上，她靜靜聆聽。
    越來越難以揣測了！她抬眸，看向撫琴的他。
    說實話，當初，她根本沒有想到，他為何自願禁足。
    也暗自為他擔心，在她聽說，三皇子掌握禁衛軍之後。
    可是，……她自嘲而笑。
    她太杞人憂天了！
    那個俊昂男子，已經將所有人的心思放在了手心裏。
    假意被囚，暗中出走。親赴邊關坐鎮，順利取回東關。
    明明由他出手，可是，他卻將所有的證據交給三皇子，以此借刀殺人，讓沈相措手不及。
    心狠的滅了沈氏一門，卻又仁慈的留下了三皇子和沈貴妃。
    既給了朝臣一個下馬威，又在百姓間留下了仁厚的美名。
    一招招，一步步。
    如此的天衣無縫，如此的無懈可擊。
    胸有成竹的算計，運籌帷幄的能力。
    她，不得不拜服！
    出神之計，琴聲戛然而止。
    對麵，他優雅起身，看著她的方向，悠然的開口道，“既然來了，還不過來。”
    斂去思緒，她盈盈走向他。
    站到涼亭外，她含笑的看著他。
    黑暗中，他揚起似笑非笑的笑，走出涼亭，俊顏在月下越發散著魅惑。
    來到她的麵前，他低頭，眼中，隻有見到她才有的真誠，溫和而笑，“瘦了。”
    簡單的兩個字，卻是他不掩飾的關心，與滿滿的疼惜。
    輕柔的，宛若微風，帶不起一粒塵土，卻驚擾了她的心湖。
    “表哥。”話未出，淚卻流。
    在他麵前，她從來不隱藏她的感情，這也是他為何疼愛她的原因。
    展臂，他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喃喃的道，“沒事了，沒事了，……”
    文鳳宮，華紗輕揚，香爐焚香，屏風後，是道挺傲的身影。
    屏風前，釋寧擔憂的問，“殿下，您真的要去東關？”
    不在意的，他問，“有何不可嗎？”
    跪地，釋寧拱手道，“殿下，請您三思。”
    堅決的，他搖頭，“若水被大哥發配到東關，我怎可讓她一個人去那裏呢？”
    東關！他露出邪笑，據說，那是比西嶺還要艱苦的地方，而且，他所麵對的敵人遠比在西嶺所遇見的要難以應付。
    他不怕！也隱約的能感到他此去東關的背後意義。
    “殿下，以您的能力，帶著沈小姐回西嶺，太子不會阻攔您的，您為何要放棄呢？”
    “不會阻攔嗎？”他喃喃的道，手覆上懷中不為人知的金釵，慢慢的，露出一絲笑。
    你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傷害她的人的，對嗎？他勾起唇角，手，卻緊緊握拳。
    他心口又有了一絲疼痛。
    但是，若說有什麼不舍，他，想再見她一麵。
    那晚，他潛入藍王府，她在他的懷裏哭著睡去後，他就沒有再見過她。
    如果，她知道了他陪沈若水去東關，她會如何呢？他很想知道。
    ……
    “沒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
    湖麵，波光粼粼，閃閃銀光射到他的身上，華服肆意掀卷，金線所繡的蟠龍文案，分外紮眼，宛如銀龍。深深的幽潭，投向遠方，月輝照耀下，冷清而又添了幾分深邃。負手在後，薄唇輕啟，穩穩當當，悠悠然然，毫不疑問的天家華貴。
    身旁，她手腕藍色薄紗，白色的衣衫著在上身，藍色紗裙輕輕翻卷，發上的藍色蘭花釵與腰上所係的玉流蘇，發出細細碎碎的響聲。
    良久，她問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理由。可是，你為何放過沈貴妃呢？你不怕她再次興風作浪嗎？”
    看向她，他眼中閃著戲謔，道，“我有說，我會放過她嗎？”
    “你……不會嗎？”她遲疑道。
    眺向湖麵，他優雅道，“當然不會！”
    四個字，狠狠而出，不留後路，卻聽在她的耳裏，溫暖至極。
    “這次我還去了北方，”他緩緩解釋。
    “北方？你去找五皇子？”
    “是的。”他道，“五弟聽我說完原委後，果然動怒，我們二人聯手，自然沈相跑不掉的。”
    “你將五皇子牽進來，自然，三皇子擔心不已，你選擇恰當的時機，讓三皇子揭發沈相，在皇上麵前，在臣工麵前，給他留下了大義滅親的美名，當然，有人心裏會不服氣的。”
    他不置可否，隻是笑笑。
    “果然高明，一步棋，卻點燃了兩個人的矛盾，解決掉了權相，又防止自己的勁敵合謀，厲害呀！”話鋒一轉，她問，“想必，你留下三皇子和沈貴妃，是因為，你將這個作為條件，讓某人為你賣命吧。”
    “嗬嗬，”搖搖頭，他道，“這回你料錯了。”
    “哦？”
    “若除去老三，現在對我而言，極為不利。五弟駐守北方多年，兵多將廣，我除了文箏外，無人可領兵作戰。這樣，五弟日後就更為囂張，也越發不把我放在眼裏。”
    “所以，你留下三皇子，看似是權衡你們二人的力量，實則，是用他牽製五皇子。”
    “沒錯。經此一役，老三不敢再胡作非為，老五也會老實一陣子。這樣，給了我時間，培養可以接替他們的人。”
    欣慰而笑，“看來，軍權歸一，指日可待了。”
    轉身，他看向她，握住她的柔荑，他保證道，“心兒，表哥答應你，殺害姨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輕輕的點頭，她展顏，“嗯。”
    看到她點頭，他終於舒心而笑。
    “還有什麼問題嗎？”他試探的道。
    她張了張口，隨即搖搖頭。
    沒有多問，他道，“好吧，天色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屈膝，她行禮，“心兒告退。”
    他輕輕的點頭，轉身，她離開。
    對著她的漸行漸遠的身影，風君耀輕道，“又是一個癡情的人。”
    仰頭，他看向天際，閉目，遮住滿目的苦澀，他喃喃的道，“心兒，別怪我。”
    ……
    走出東宮，她漫無目的走在宮道上。
    月亮照耀下，空無一人的道路，顯得清清冷冷。
    抬手，她抱住自己，茫然的往前走。
    那份溫暖！她懷念而笑。
    那日，她在玲瓏園獨自哀悼，他前來，將她攬入懷中，寬厚的肩膀，為她擋住了寒冷，暖了她的心。
    次日，她醒來，發現躺在自己的屋裏，原本以為，與他相依，隻是一場夢。可是……
    略微挽起衣袖，一串佛珠掛在她的皓腕上，抬起一隻手，覆在上麵，唇畔輕揚。
    她知道，這是他的！依稀，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其實，剛剛，她想問，他如何了？
    可是，最終，她還是沒有問出口。
    問了又能怎麼樣呢？她苦笑。
    沈家已被誅，沈若水無論是生是死，她和他，都勢必為仇敵了。
    為了沈若水，他不會放過她的。
    為了西運，她也不會繞過他的。
    駐足，望天。她難掩寂寞。
    韶華凋，龍逐濤。戰火繚，情可拋。
    華宮殿，紫禁巔。長牽念，誰主天？
    喃喃的開口，她問天，“到底，誰主天呢？”
    蒼天無言！
    前方，一陣騷動，驚擾了她，隻聽見，又道雄渾的聲音，大聲的喊道，“刺客，刺客，抓刺客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