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珂話音方落，門外忽傳來一陣異響，他的手一頓，身體僵了僵便迅速輕悄靠近門後傾聽，然後疾步走回來，把臉色有些發白的梓涵帶往房中間的床前……
    先是門鎖轉動的聲音，旋即房門被打開後又重新關上，有一陣風從外麵被帶了進來，卷起了近門口處停屍床上慘白色被單的一角……
    靴子的鞋跟一步步叩擊著地麵，那單調的聲響回蕩在太平間內，令人頭皮發麻。
    一個熟悉的聲音陰沉沉地響起，“出來吧，你們。”——是歐督察。
    蒙在被單下的梓涵聽在耳內，簡直象是頭頂炸開了個霹靂，好半天才在心裏默默念誦：冷靜、冷靜……
    他想起剛才若珂把自己弄到床上時急著交待的話：千萬別出聲。
    歐好象是在一張床一張床地查看，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和著梓涵“突突”的心跳，讓他的神經繃成了一根弦，眼看就快斷了。
    就在這時，隻聞一聲低呼然後便是拳腳擊踢在人身上的悶響。
    梓涵哪還顧得其他，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視線所及先是看到右手邊近處的床上一張死屍煞白煞白的臉——顯然是被歐掀開被單檢查過後未及蓋上的——心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兒嘔了出來。
    左前方兩道身影正赤手扭打成一團，等梓涵再細看時，若珂與歐正各自掏出槍直指對方的胸口怒目而視。
    歐白牙一閃，冷笑道：“果然是你。”
    若珂沒出聲，眼神往梓涵那個方向飄了一下。
    梓涵挪到他們麵前，直接用身體擋住若珂，對著歐冷聲說：“你想開槍衝我來。”
    後麵的人一把拽住他試圖拉他到身後，兩人相持不下，麵上皆一副凝重的神色，歐看著這一幕，眼睛盯著若珂，嘴裏說著話：“梓涵你鬧什麼呢，要不是你告訴我，你和某人約了在這兒——”
    “閉嘴！”話沒說完，就被若珂怒聲打斷，男子眼中有火焰在跳，聲音仍是淡然，“可惜，我隻信他，卻不信你。”
    梓涵心下一陣激蕩，轉念又想：歐是怎麼發現自己行蹤的呢？
    “別激動。”那人瞧了瞧他二人的臉色，掃了眼梓涵身上套著的那件外衣，怪笑一下，慢聲道：“我該稱呼你邁克，還是該叫你若珂呢？”
    此語一出，梓涵先就有些變色，若珂抿了抿唇，饒是他再冷靜，此時心裏也有些沒底。
    歐麵有得色地又接著說：“我查到了你在美國最後一次植皮手術的記錄，39年9月，泰勒整容會所，70%重度燒傷的中國籍男子，這種手術可不是哪兒都能做的。”
    梓涵邊聽邊皺眉，饒是在這樣險惡的關頭，一顆心仍有些抽搐，他下意識地看向若珂：那人沒作聲，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握著槍的手仍很平穩。
    “嘖嘖，真沒想到啊，怪不得你偏要住到‘驚鴻’旅館去，原來是老交情了。”歐話中有話，拿眼溜了他倆一圈兒，“梓涵，他真值得你豁出命去嗎？”
    若珂聞此語，心念電轉間開口問道：“你想怎麼樣？”一麵迅速看了看梓涵，兩人對望一眼：那是他們之間才能懂得的無聲地交流。
    按理說，如果歐已經查到了若珂的身份，沒理由不帶一幫人來趕緊把他抓去邀功，但此人現下一個人進來這裏，看情形也並無他人守在門外，此刻說上一堆廢話，莫非……是另有算計？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兒。”歐將他二人剛才的神情看在眼內，心下恨得磨牙，麵上卻一副懶洋洋的表情道：“你盡可以現在開槍，除了連累他”——朝梓涵揚了揚下巴，“可沒別的好處。”他用動作示意若珂和自己一樣把槍放下，又衝對方笑著道：“我們來賭一把，如何？”眼神灼然，不知打什麼鬼主意，見若珂隻是冷冷地瞪著他，便補充一句：“我是想給你們倆一次機會，一線生機。”
    眼下這情形，一人脫身尚難，何況是兩人一起……
    若珂半垂著眼睫，他與歐動作同步……慢慢把手中的槍放在了地上。
    梓涵看著這一切，心裏幹著急卻苦於無計可施，暗沉沉的房間裏空氣瞬間凝滯，壓抑的氣氛令人呼吸不暢。
    “把槍踢過來。”對麵人繼續說著，“放心，梓涵擋你前麵呢，我不會耍什麼花樣的，我可舍不得傷他。”末句帶著放肆的笑意。
    若珂眼神銳利地盯了歐一眼，依言而行，梓涵聽出那人話中的調笑意味雖麵帶赤色卻也一語不發，隻是手緊緊攥住了若珂的臂。
    歐拿過若珂踢過來的槍當著他二人的麵從膛口卸出全部子彈隻留一粒拿到手上，隨著他的動作，若珂的臉色愈發難看，他似乎已經猜出歐說的“賭一把”是什麼意思。
    歐把那唯一一粒子彈裝入彈匣重新推回槍柄，清脆的“啪”地一聲響帶著死亡的氣息震在對麵兩人的心頭。
    男子用故作低柔的聲音接著說：“梓涵，現在他的命就交給你了……”說著示意他走近幾步，將槍交到他手裏，道：“這裏麵隻有一發子彈，三槍之後如果他沒死，我就放你們倆走。記住，是三槍，隻能朝他這兒打，”歐比了個胸口的位置，“如果你連開三槍都是空的，就算他命大，”然後聳了聳肩，“當然，萬一打中了，也隻怪他命不好。”
    他話沒說完，梓涵的臉就已轉成青白色。
    若珂站在那兒，人如勁鬆般挺得筆直，他隻沉默了片刻，便用平靜的語氣對著歐說：“我賭，我不信我運氣那麼差。”
    ……
    “瘋子，”梓涵瞪著歐，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我們為什麼要陪你一起發瘋？”
    歐毫不在意地挑起一邊眉毛，“樂不樂意隨你，”他神情篤定地衝梓涵咧咧嘴，“別動什麼歪腦筋，除非，你想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賭一把可能還有機會出去，不賭就是死局，別無選擇，不是嗎？
    “我憑什麼信你……會放我們走？”若珂忽問，漆黑的眼暗幽幽的看不見底。
    歐眯了眯眼，從靴褲內抽出一個小綠本，若珂一眼看出這是這段時期警務署新簽發的特別通行證，“有了它，你們就能走出這家醫院。”邊說邊朝後退了幾小步。
    ……
    若珂站到歐揚手指定的距離範圍內，四周停屍床上一幅幅慘白的被單讓這場生死賭局越發多了幾分修羅場般的詭異氣氛。
    “我不會讓你死的。”梓涵緩緩地吐出這幾個字，他望著對麵的人，眼神變得深沉，雖然太陽穴在急跳，血液全往腦子裏衝，但他極力克製住自己的顫抖——腿蹬得太用力以至變成毫無知覺的麻木。
    若珂好象點了點頭，眼睛仿佛也在看著他。
    人生本就如一場豪賭，假如生命真的要在這一刻戛然而止，與其被那些人抓住折磨死，我倒寧願死在你手裏……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相信我，就如同你對我的信任一樣，我們會一起離開這兒的，對嗎？
    若珂帶著笑意的眼睛好象在無聲地回應他：是的，我們會一起離開這兒的。
    眼前又有水霧浮動，梓涵不得不甩了下頭。
    “抓緊時間。”邊上那個冷酷的聲音在催。
    梓涵睜著眼，舉起了手中的槍。
    “來吧。”若珂的嘴唇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