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雲彩由濃轉淡，漸漸從絢爛的緋紅幻變為灰黑色。
    秋風漸起，夜色冥冥。
    晚飯後。
    梓涵從衣櫃裏選了件黑色風衣換上，內著黑色絲質襯衫和暗紋領帶，他邁著輕快地步子下樓，準備往花店親自選個花籃送去劇院。
    走過長廊時，男子下意識往住宿區那邊多瞄了幾眼。
    昨天晚上他從那邊出來後就一直呆在自己房中，不時有人來告訴他那些警察的動靜。
    有些時候太在意難免就會露出痕跡，梓涵很清楚，他之前往愛爾教堂去的事肯定已經讓那個姓歐的警察有所警覺，他也明白三年前自己為了若珂的事差點兒得罪史密斯，那些人對自己並非全然放心。所以，當下隻能裝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處之，免得再度引起那幫人的注意。
    而且警察現在這樣大範圍搜索，肯定是沒找到具體目標，Michael既然能以魔術師的身份作掩護，自然也是有他們那邊縝密的布署與安排的，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於是，當聽小楓跑來告訴他說那些警察要到各個房間看一下時，梓涵便說：“你告訴小菁，那些人想查什麼都配合著，隨他們查去。”過一會兒又叫住欲離開的男孩兒特別囑咐句：“查完了‘星沙蜜月’那邊，記得來告訴我一聲。”否則他心裏總覺不踏實。
    幸好，一切順利。
    梓涵臨睡的時候還沒想明白，他之前怎麼就會對Michael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親密舉止的呢，離開房間的時候梓涵也沒敢看那人的表情——估計Michael已經被自己異常的舉止嚇著了……
    ……
    小楓拿著物件走過來時，恰好看見自己的老板站那兒發呆，便出聲喊了一句，梓涵回過神，和他說了幾句話，又低聲問：“星沙那個房間的客人什麼時候走的？”
    男孩兒認真想了下，“哦，早飯後就走了。”接著臉上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梓涵看看他，道：“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小楓垂下腦袋，半晌不作聲。
    男子看了看表，還有些時間，便示意男孩兒先把手上的活兒放一放，“走，去你房裏說。”
    小楓住的地方雖小，卻也整潔舒適，這是當初梓涵特意讓人騰出來的單間，位置就在旅館住宿區的樓下最北端。
    房間裏很安靜，過了一會兒，梓涵才用溫和的聲音問他：“說吧，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涵哥——”男孩兒期期艾艾的，手絞著衣角，上衣黑色的領結歪歪斜斜的。
    男子近前幫他整理一下，用鼓勵的目光看著他。
    “我找到我姐姐了。”聲音很細。
    “啊——在哪兒呢，這是好事呀。”梓涵一愣，旋即又開心地笑起來，俊朗的眉目越發顯得生動。
    “就是那個人的夫人。”小楓抬起頭，眼睛有些發紅。
    男子眼珠一轉，“你說的是‘星沙蜜月’那房裏的？”聲音壓得很低。
    男孩兒無聲地點點頭。
    梓涵想了想，便細細地追問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昨晚上警察走後，小楓去那間房裏送毛巾，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客人臨時要他送三、四條毛巾上去做什麼，不過，既然事先涵哥已經特別交待過，那房裏的客人歸他一人負責，便也隻是照著做。
    小楓和那女子一打照麵兩人就都呆住了，男孩兒手上的東西也差點兒滑到地上去，之前雖然遠遠瞅見過這夫婦二人，卻沒瞧得這樣仔細，眼前這位“夫人”披散著長發，臉上全無妝容，白淨的臉，圓圓的眼，不是自己的姐姐“錢小華”又是哪個？
    ……
    “那她後來認了你了？”梓涵蹙著眉問。
    “……嗯，她後來到我這兒來了，說讓我回去後跟爸媽講，她現在很好，隻是暫時不得回去。”小楓說到這兒嘴一癟，話裏帶著哭音。
    “既然這樣，你這趟出來也算是找到人了，還哭什麼，傻孩子。”男子拍拍他的背。
    小楓不好意思地抹了下眼睛，一臉認真的表情問：“涵哥，你說，那個人，他真是我姐夫嗎？”
    “嗯？”梓涵瞠大眼，正想問他從哪兒冒出這怪念頭的。
    “他們……不睡在一起。”說話時眼睛裏有委屈的神氣，仿佛是為自己的姐姐抱不平，“地毯上另有一套鋪蓋，我偷偷瞧見的。”
    小楓倒是和店裏的服務生一起去看過電影，知道夫妻就該睡一張床，蓋一床被子，這孩子，梓涵有點想笑。
    ……唔，原來那女子未必真是Michael的夫人，難道是為方便行動，假扮成一對夫婦？
    想到這兒，他心情突然極好，“這樣啊，”梓涵拖著長音，“這麼說，他們也沒稱呼對方為‘達令’嘍？”一臉調侃的笑。
    男孩兒皺著臉搖搖頭，“我都沒聽見那人開口說話，”想了想小聲道：“我今早上去的時候，姐姐讓我幫忙放洗澡水，她要幫那人打針，好象叫了他一個字，河？還是ke？什麼的。”
    梓涵本來帶笑的臉猛地僵住，好半晌，才騰地站起身來直往外跑……
    他衝回自己房裏卻想不起是要做什麼來了，來回轉了半天，心下又驚疑又迷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會兒狂喜：若珂還活著，那個女子一定是喊的“珂”這個字；一會兒又擔心起來：莫非是小楓聽差了？明明是兩張臉啊……
    他拉開屜子翻出唯一一張若珂的照片仔細端詳，盯著那雙眼睛，他忽然分不清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若珂還是那個魔術師Michael……
    全無頭緒中總算想起一個人來，梓涵趕緊給何軍打了個電話，等著轉接的過程竟是如此漫長，時間都仿佛停滯了，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總算接通了——卻是個女人的聲音，說何醫生出去了。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梓涵急得跌腳，額上冒汗。
    “何醫生交待我們他今天晚上不會過來診所這邊了。”那邊甜甜地笑著，“您是哪位？可以留言哦。”
    “嗯——”男子無意識地應了聲，剛想撂下話筒，忽聽那頭又換成一把爽朗伶俐的聲音，“等一下，請問是涵老板嗎？”確定是他本人後又說：“我是湘湘，何醫生晚飯後會去上海大劇院呢，估計等散了場……”
    梓涵聽清楚“大劇院”幾個字後一愣，隨手就把電話掛了。
    他象陣旋風一樣卷出了門，連聲喊司機，坐了車直往“上海大劇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