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下 茅廬初出磕絆事 疲於奔命無果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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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韓劇中皮膚白皙鼻梁高挺身形健碩一頭亂發單眼皮子的男星來,母親此刻的全身心都被甲醛超標地板所占領,戴著老花鏡不熟練地操控著手中的鼠標在網絡上查詢相關的文章與知識(貼士),行業內部人員都沒有她這番精神頭,估計將來新房裝修完後報考個把國家資格認證都是不在話下的事情。
但是三分鍾熱血就是三分鍾熱血,維持不了太長的同一溫度。母親先是在報紙上挑選了三家常年登廣告的家裝公司,大中小三個檔次各選一家。本市排名前三位的那家大公司在接到母親的電話之後,由一個前台的接線員大致地詢問了幾句,便要求隔日抽個時間先去看看房子,由設計師現場勘查完後再回到辦公室裏坐下來商量,紙上談兵缺乏真實性和務實性,這樣也可省去許多繁瑣的重複的無用功。母親在征求了我的意見後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你一個人去行嗎,要是遇見了壞人可就後悔莫及了。”
“沒事兒!我一個都退了休的中老女人哪有什麼壞人惦記;再說,你以為那壞人都像你似的不動腦子,惦記也得惦記大街上那些有錢的富婆啊,從我身上能弄去什麼,這一屁股的債都還沒還清呢。”
“祝你順利。”我不等她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我想隻有讓她親身經曆一下這裝修的艱難,這個印堂發亮額頭發燙的中老女人才會乖乖地主動撤出來,再也不會去攬這費心費力且討不著好的活兒了。她這就是剛一退休回家閑來無事被從天而降的幸福砸得失去了頭腦,上了一輩子的班、擠了一輩子的公交車突然沒了生活的主基調就傻眼了不會玩了,也該讓她碰碰壁,知道這個社會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亂搞亂來的。
她還居然有心調侃人家富婆,實在是沒搞清狀況。媽媽啊媽媽,親愛的媽媽,你以為這富婆就是那麼好做的嗎,人家背後付出了多大的艱辛忍受了多少常人無法體會的困苦才一步一步熬到今日這個位子上,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富婆”就可一概而過的。所謂“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咱們不能隻看到人家光鮮鋥亮地出沒於人前人後,卻忽視了人家身上背負的巨大壓力。
人家容易嗎,人家不容易啊,同誌們。她們每天都要將自己打扮成社會上統一標準的富婆形象,花錢如流水一般,享福如遭罪一樣;不管心底還存留不存留一絲的純潔萌芽,都要統統被扣上“婆”的大帽子,這一“婆”了就隻能破罐子破摔,沒白天沒黑夜地穿梭於各大精品店,買了名表買時裝,連個人興趣都被無形中剝奪了;拎著三萬八一隻的LV新款名包走在街上卻發現連穿著馬甲騎著自行車挨家挨戶送報紙的農村姐妹身上斜挎的都是畫滿了字母的世界名牌;若不是平時一周八天都去高檔養生會所進行按摩保健,光著身子被抹得滿身黃油,這陣子早就得110、114、119循環著呼叫了……
“簡直氣死我了!”母親恨不得立馬摔了筷子方解白天之恨。我一回家就發現她的情緒不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被耍弄被輕視的味道。
“我在房子裏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啊!那個三十郎當歲的設計師才來,好家夥,他一進門差點兒沒把我熏死,這滿身的酒味兒啊;他的眼睛都看不直東西了,走路還晃;我真怕他沒憋住吐咱家房子一地!”
母親很少發這麼大的火氣,看她氣得粉撲撲的臉頰我知道她是真的有些動肝火了——就這個承受能力還爭著拋頭露麵,大包大攬的真以為自己能鼓搗出什麼道道了!人家設計師就算不吐,我都替他吐。
“唉呀,這都算什麼事啊,就把你氣成那樣。”由於晚上父親有酒局又不在家,所以變成了我和她的單獨較量,我得聽她叨叨白天遇到的種種不悅,心甘情願地當她的“撒氣筒”。這個也難怪,母親一輩子都待在辦公室裏,工作也很單調格式化,基本不怎麼出社會與人打交道,所以某些在我眼中早已見怪不怪的現象在她這個溫室中的花朵看來無法接受和理喻。
“你說得輕巧!你說我一個快六十歲的人了,等他這麼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一等就是半個小時,連個致歉的電話都沒有!好,等也就等了,進了門說句不好意思什麼的就完了;誰曾想居然等來這麼一位暈暈糊糊的大爺,連眼都快睜不開了,還好意思跑來裝模作樣地挨屋亂轉裝什麼設計師,他那樣的能設計個……”
“屁!!”母親終究沒好意思把話說完,我幫她興高采烈地如同打了嗎啡似的補充上這個最解氣的字眼。這個字有時候真是好東西,必須咬準強有力的四聲,由丹田合全身之力發出才能達到愉悅的境地。
“看了後他怎麼說的?”
“後來就去他們公司了。他不是我打電話的那個總公司裏的人,是離房子不遠的分部的設計師,去了之後我才知道他姓魯。”
“魯班的魯?”
“對啊。”
“這不正好嘛,光衝他的姓都得交給他幹,合適。”
“別提了。坐下之後,他就拿出幾張那種電腦打印的效果圖,跟我比劃了比劃,什麼簡約的豪華的日式的歐美的,反正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
“咱不是定了照簡約的裝嘛。”
“我跟他說了我們沒有那麼些錢,什麼歐美的日本的都不要,隻要清清涼涼的簡簡單單的就好,不過也不能太寒酸了,最好是簡約中的豪華。”
“簡約中的豪華?”
“嗯,就是那種意思。”
我挺佩服母親的創新能力,估計這下那位不可考究是否是魯班後人的魯設計師的酒也該醒了。簡約中的豪華,QQ中的奔馳,貧民窟中的富婆,拉麵館裏的佛跳牆。
“價格呢?”
“他在電腦上對著張表格忙乎了一陣後告訴我差不多要三萬五左右。”
“包工包料?”
“對。包工包料。”
“九十多平米,包工包料,三萬五左右,不貴啊。出來的效果是簡約中的豪華嗎?”
“去!你逗你媽有意思是不是,沒禮貌。”
傾聽到此時,母親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可以重新拾起筷子吃飯了。她說明天又約了那家中檔的家裝公司,要至少比對幾家,參考參考。現在不能隻聽一麵之詞就輕易決定是不是交給酒氣熏天的魯設計師,怕他萬一哪天喝大了,上了“魯勁”,安排小工把家裏的承重牆再給砸了,到那時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反正你也別太較真,這隻是初步的考核,也不能什麼都往外說,大體對付對付就行了。再有,也別遇見什麼事都生氣,今後凡是遲到一個小時以內的都屬於允許的誤差範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媽我都是退休的人了,知道好歹。你呀,隻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終於可以清靜地享用晚餐了。我伸出筷子夾起一塊燉得油汁汁的排骨,咬上一口,香,就是香。
這邊母親忙得東一頭西一頭的不得要領,那廂久美子也開始了就職活動,忙著找工作。久美子延長的半年留學時光已飛逝近一半,另一半其實也是沒有太大實際意義的“扯淡”。
據久美子說,現在白天漢語課的出席率已跌到了股市的曆史新低,上個禮拜終於出現了隻有她和另外兩個日本留學生上課的悲慘景象,授課的中國老師索性把椅子搬到了她們中間,課本隨手一撇,四個女人便嘮起了家常,嘰嘰喳喳的,比課本上一板一眼的文章有趣多了。
班裏的其他同學早就奔馳在各自的草原上,成天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反正想要見上一麵是挺難的。此種情形下,終於看出日本民族還是一個比較“老實”比較認真比較懂事的民族,即便有曠課的也都事先編個不真不假的理由,給授課老師們以心理慰藉,比其他歐美的韓國的東南亞的留學生要多少保持一份同情心。
“他們的膽子可大了,說不來就不來,隻有考試的時候人是最全的。”久美子最鬱悶的事情倒不是嫉妒他們的瀟灑飄逸和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是每逢考試,成績最好的,尤其口語成績最好的偏偏都是那些不怎麼來上課,卻在課外和中國人打成一片的同學,說得特別的地道,連老師都不好意思責備他們為何不來上課了,因為人家雖然不來,卻說得比整天悶在教室裏的人要好許多。
“本來的嘛,打下一定的基礎之後,還是在生活中學得最快,光捧著課本在那兒念咒沒多大用。”
久美子要工作,完全是主動的,不是被動的;而且這也不是因為她想要擁有獨立的工作獨立的地位才做出的這個選擇,完全是出於我和她的實際情況。久美子一旦工作之後,無論是日本獨資,還是中日合資,工資報酬多半會高於我,甚至是成倍的,很有可能是成倍的。
“將來有了孩子之後怎麼辦是將來的事情。我們還是要趁著年輕,能多賺些錢的時候多賺些錢,也是為了將來打基礎。”久美子很善解人意,她不會直直地說出:“老娘我出去工作還不是因為你掙得少!無法讓我老老實實的在家當主婦。”這種話她打死也不會說,也沒有這種思想。再者,她也並不是特別熱衷於一定要待在家裏做主婦,因為即便是物價“低廉”的中國,這個夢也不易實現,對大多數的人來說隻是個夢而已。
“入鄉隨俗嘛。其他的中國女性都能結婚之後仍然上班,我也可以。”她安慰我說。
放心吧,久美子,我一定會努力奮鬥,通過自己辛勤的耕作和沒臉沒皮的多吃多占早日讓你當上“不隨俗”的家庭主婦。實在要是不行,那個主婦——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