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下 長生不老黃粱夢 愛妻便當蜃樓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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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晚已經十分涼了,有了絲絲冬意,路邊街樹上的葉子多半飄落,剩餘的都是些不願凋零的苦苦支撐的生命。
    我的原頂頭上司,老板的原得力幹將,毅然舉起自立大旗的張權盛的新公司正麵臨著倒閉收攤的危險。這個消息和日漸寒冷的秋風一同吹入我的耳中,翻弄我的心境,不知是該擊掌叫絕還是應該流露出假惺惺的憐憫,反正都是他人事,要死要活的都與我無關。
    所謂“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任何人都要做好心理準備,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天美好的日子會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苦苦熬不到邊的深淵苦海。開始還是風傳,真正得到證實是在與跟隨張權盛一同另立門戶的金佑哲見麵的那個晚上。
    一日的工作又結束了,就如同中午在食堂吃的那道麻婆豆腐,麻婆不是那個麻婆,豆腐不是那個豆腐,可連到一處就是麻婆豆腐。我相信地球上的大部分的人都與我一樣,每日做著“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工作,中午吃著周而複始的午餐,連飯後用紙巾擦嘴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生活就在這沒完沒了的重複中突然劃上終止符,人生的篇章各不相同,但大家最後的句號都是一個規格。
    十一黃金周結束後的第二個工作日,久美子給我做了第一頓的便當,惹得辦公室裏的同事們醋意爆發,高呼愛情萬歲的人比比皆是,眼睛比便當盒裏切成星狀的胡蘿卜還要紅上幾分。
    當天清晨剛過六點一刻,我正蜷縮在被窩裏做最後的掙紮,能多磨蹭一分鍾就多磨蹭一分鍾,不願從溫柔鄉裏起身。現在電視中各種各類的健康專家實在太雜了,太多了,可謂長江後浪推前浪,推陳出新之勢實在過於迅猛,令人應接不暇。昨天還是一個一身唐裝的銀發老者,一看就是得道的老神仙,下凡來普度眾生;今晚卻換成了一個幹淨利落的操一口南方普通話的三十多歲的後生,又是一派英姿颯爽的風姿,思維敏捷,出口成章,符合現代生活節奏。更迭人員本來是很正常的事,但愁就愁在老者剛說完某種東西不要攝取,對身體百害而無一利;可隔夜後生就推翻前案,大力舉薦,保證多吃那種東西就會健康長壽,福如東海。
    “這,這到底應該聽誰的啊。”馬上要退休的母親迷戀上了此類健康節目,比起滿眼的帥男靚女的韓劇來(雖是整容整的,但造假也須做得高超),如何健康地活著更富吸引力。母親宣稱上班時由於沒有閑暇工夫與精力去考慮諸如飲食搭配、健康秘訣之類的事情,退了休則要好好補上一番。長命百歲不是目的,頤養天年則是要點。
    “關鍵是隻有我和你爸的身體好了,才能不給你帶來麻煩。這要是今天他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明天又是我這疼那癢的,你說你成天多糟心。”
    “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竟咒我。”一旁的父親立刻不幹了,眼珠子一瞪。在他的腦海裏,革命人永遠是年輕,怎會老呢。我發現母親對於自己的年齡增長,換句話說,就是變老這一事情,能夠以平常心對待,自然規律嘛;可是父親不同,如果誰說他多了幾根白頭發,或者誰稱他一句大叔甚至大爺的,那是真的不高興。男人嘛,都希望自己永遠是那個虎虎生風的年青小夥子。
    看著母親真的犯難了,我決定免費贈送給她一句真言。
    “愛吃什麼吃什麼!別聽有些王八蛋胡說八道的,你問問他們,他們得不得病,去不去世。”
    話接上題。半睡半醒之間,當我還在夢中尋找我的五百萬時,突然枕邊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將我一下子弄醒。
    我和林躍打賭了,看誰先中五百萬,現在正較勁呢。林躍透露道,他曾經有一天晚上做夢,夢到了幾個神秘的說不通的數字,甚為奇怪。第二天,他就照著夢中的數字去彩票點一試,結果讓他中了買彩票以來的最大一次金額:一千多塊。本著公平競爭的原則,我決心按此方法試驗。在手能摸到的地方,準備好紙張筆墨,隻待夢到那串數字後,第一時間將它們記下來,實現我的五百萬大夢,成為社區街道中排名屬一屬二的有錢人,搖身一變成為剝削階級,茹毛飲血外帶剝皮抽筋,十八班武藝樣樣精通。(但是看著小區裏開寶馬奔馳的妙齡少婦越來越多,我開始懷疑能否排進前十名)
    可是除了夢到過一串街邊小商店裏的公用電話號碼外,五百萬就是不來,像中國男子足球隊獲得世界杯冠軍一般,是個美好的傳說,卻代代相傳。
    “喂……”我還在迷糊。這覺,又白睡了,沒有五百萬的日子裏,我要好好保重我自己。
    “還沒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久美子的聲音,大清早的倒是精神爍爍,躺在床上聽起來又透著淫蕩欲意。(後半句純屬意淫)
    “幹什麼……”
    “你快起床吧,今天早些走,上班前到我們學校來一趟,大門口,我等你。”
    “啊?幹什麼。”
    “別問了,你來就是了。拜拜。”久美子撂下這句話便匆匆把電話掛了。嗯?難道?這大清早的,天高氣爽的,一切美好的,久美子莫非要把我勾到她的那間小宿舍裏,拉上剛撩開的窗簾,同我為美好的未來勾勒一番……不行,不行。我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讓自己從越來越下墜的意淫中趕緊走出來。大清早的,太邪惡了這念頭,都對不起我祖國花朵的身份。(蔫了一大半,還有一小半)
    “給。”久美子將一個藍色水波紋圖案包袱皮的小包裹遞過來。
    “這是什麼。”我接到手中,沉甸甸的。
    “便當。”久美子用日語說道。
    “便當?什麼便當。”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我用手摸摸,裏邊應該裹的是個長方體的硬質盒子之類的物件。
    “午飯的便當啊。苯!”末了,久美子加了一句剛跟我學的誇獎人的詞:苯。她聽我老是這麼誇獎林躍,所以無師自通。
    “哦!”我終於反應過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日本女性給丈夫或男朋友精心製作的愛心便當不成,今天終於得以見到真容,還真的是拿包袱皮包的啊,和電視劇裏演的一樣。
    “謝了。”我的心裏充滿了幸福感,有種蕩起雙槳後的愉悅和滿足。值!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換一個花衣打扮的便當,真值!(最起碼,還有個便當)
    太招風了!
    午飯時,我將藍色水波紋圖案的包袱皮解開攤在桌麵上,裏麵露出白色的便當盒,原來是雙層的,可以分體,底下裝著菜,上麵裝米飯,這些在日本的影視劇中經常看到。同事們經過我的身邊,一個個都露出驚異的神情,他們以為我準備禱告呢。哦,還有筷子呢,就插在底層盒子的外側,吃完了還可以重新插進去。
    “你們去吃吧,我今天不在食堂吃了。”我揮揮手,像個領導人似的目送同事們滿心嫉妒地走出辦公室,口氣中充滿了過來人對革命仍未勝利的後來者的寄托與期許。
    太他媽招人煩了!我知道現在的我就是人民公敵,特別是某些還沒找到對象的傻老爺們心中的頭等標靶,恨不得把我塞進這個小小的便當盒裏,用藍色水波紋圖案的包袱皮重新捆上,扔進波濤洶湧的大海,漂得越遠越好,最好能夠聽到我在波多黎各或者哥斯達黎加登陸的消息。
    我先將上下的便當盒分體,想要公平地擺放到桌麵上,卻不知應該是裝米飯的擺在左邊好,還是裝菜的擺在左邊得勁,苦惱一;莊重地打開盒蓋,迎麵撲來淡淡的飯香和菜香,不知第一筷子該去夾飯,還是該去夾菜,苦惱二;米飯上撒著墨綠色的細細的一小層海苔,正中間鑲嵌著一枚我在日本吃過的梅幹,太酸了,我不適應,不知該扔掉還是該強行嚼也不嚼的囫圇個咽下去,苦惱三;菜肴色澤紅綠有加,葷素搭配,有切成星狀的胡蘿卜,和荷蘭豆配上小玉米一起煮的,兩隻剝好皮的蝦仁,四塊炸雞塊,一小堆土豆泥,一小把泡菜,一小段煎鮁魚,營養考慮得很周全,就是量太少,比起食堂裏堆積如山的酸菜燉粉條子,不敢動筷子,怕沒吃出味道就下肚了,苦惱四;米飯還溫乎,菜肴嘛,就基本是涼的,不知是否應該去食堂的微波爐裏加一下熱,苦惱五。
    還沒等真正動筷子,就被我看出苦惱一至五。唉,自找沒趣,趕緊吃吧,吃吧吃吧不是罪。
    在裝米飯的盒子的盒蓋內側貼著久美子用日語寫的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不許發任何牢騷,老實地吃。
    這是她在警告我不許擅自對口味做出不利於安定團結的評判,務必做到她做什麼我吃什麼,否則要傷同誌們繼續前進的士氣。看到久美子如此貼心的安排,我恨不得把筷子擱下,現在就跑到她的小宿舍裏,把早上沒來得及拉上的窗簾拉上,與她好好地談論一下中國菜與日本料理的區別,就著室內陰暗挑逗的光線,對色香味俱全發表彼此的看法……
    我按照久美子的指示,把那顆酸溜溜的梅幹夾到嘴中,並十分虔誠地咀嚼起來,把迸發出的酸汁統統塗抹到牙床上。正在自娛自樂時,手機響了,拿起一看,赫然顯示著“金佑哲”三個字,比剛咽下的梅幹還要勾得人酸水翻湧。
    “金佑哲?”我愣了兩秒鍾後,反應過來是那個勸我跟著張權盛一起幹,開拓自己的事業的曾坐在同一間辦公室的朝鮮族同事老金。
    好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他怎麼毫無征兆地打來電話。我看著紅彤彤的蝦仁發起呆來,不知是從頭部吃起,還是先咬尾部,苦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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