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上 命裏無時莫強求 不圖轉世流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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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曲折紛擾終生的方惠琳的母親終於走完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在先後送走了自己的丈夫與女兒後,將僅剩的生命之火燃燒殆盡,啟程奔向天堂與等候在那裏的丈夫和女兒實現一家人的團聚。這一刻我一直在等待,心裏真的沒有對任何奇跡的渴望,因為我知道奇跡不會發生。
自從方惠琳離開之後,我和林躍先後兩次相伴去看了方媽媽。看著一次比一次日漸消瘦的方媽媽,我和林躍知道最終的那個日子是越來越近了。即使見了麵,彼此也沒有太多的話好交談,仿佛是在履行一件不得不完成的公務,把人生中的這兩個小時留給麵前這個已經哭得再無新鮮眼淚流出的女人罷了。方媽媽拒絕了姐姐妹妹邀請她搬去與她們一起住的願望,還是選擇守在了那個送走了丈夫和女兒的五十多平米的房子裏,等待著屬於自己的那一刻的到來。
“你倆留下來陪我吃一頓飯吧。”方媽媽忽然對我和林躍說。我和林躍在愣了一下後連忙答應,做出當仁不讓的架勢來表示出極度的高興和榮耀。
她有條不紊地開始了淘米、摘菜、切肉的工作,廚房裏不一會兒便傳來炒勺翻動菜肴時碰到鍋沿的聲音和香氣撲鼻的烹炒之味;三菜一湯很快就端上了桌,熱氣騰騰的白米飯本應在此刻充當挑逗食欲的最後一道催化劑,可是我和林躍卻望著滿桌的菜沒有絲毫的食欲,就像是一桌子色香味美的毒藥片在炒來炒去。
“不知饑飽”的意思我和林躍也在這頓飯裏找到了。我倆就像是一對餓了多日骨瘦如柴的饑民,本應連拿起筷子的力氣都沒有,卻如同鬼魅上身般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下一碗又一碗的米飯,是鹹了還是淡了都無關緊要,唯一要做的就是毫無感覺地夾起一筷頭的菜放到米飯上,然後將嘴能張多大就張多大,統統扒拉到嘴裏,略作咀嚼後噎著嗓子眼吞下去,然後再次重複前一次的動作,周而複始直至把鍋裏的飯和桌上的菜全部一掃而光後,確認了連漏網在盤子沿的蔥花都被一一塞入口中,這才放心的放下筷子。
整頓飯方媽媽並沒有怎麼動筷子,隻是笑眯眯地看著我和林躍像競技體育一般比賽吃飯。每當其中一個吞下一碗飯後便將飯碗接到手裏,掀開鍋蓋盛上新的一碗,並不忘用飯勺將碗中的米飯特意扒拉成尖狀,有意雕刻出更富食欲的視覺效果來。
三個人吃飯,她拿了五雙筷子,另外兩雙安靜地躺在一大一小兩隻白瓷碗的上方,白瓷碗的側麵繪著暗灰色的花朵,至於是什麼花我沒有認出來。“阿姨再見。您要多保重,等有時間我們再來看您!”我和林躍挺著塊要撐破的肚子向依舊笑眯眯的方媽媽道別。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這頓飯我和林躍吃得令她比較滿意,三人份的菜量她也好久沒有做過了。
我知道諸如“再來看您”之類的話都是空中浮雲,水中倒影,全部扯淡,毫無價值可言。這些話不是說給當事人聽的,而是旁觀者說給自己內心的一劑嗎啡或鴉片,隻要能起到暫時的麻木作用便可以說出成千上萬句來毫不費事。他人的痛苦劫難好像是飄在水麵上的浮萍,而自己的痛苦劫難卻是浮萍深深紮在水下淤泥中的帶刺的根,刺穿了每一個人的心。
十一黃金周到了,又到了全國大移動的時刻。這幾日,城市裏外地牌照的車是越來越多,都是些提前來搶地方的有心人,如果卡著點來,到時候什麼都晚了,連住宿的地方都不好尋;有房車的人畢竟鳳毛麟角,在路邊的草地上露營紮寨,搞個篝火晚會啥的估計也會被城管的弟兄們取締掉。
這個黃金周我和久美子商量之後決定出門遠行一趟,正好有車,咱也隨隨大流,搭一搭自駕遊的末班車。說來慚愧,像這種自駕遊的遊戲都是人家早年間玩剩下的玩藝了,咱們千萬不能在公共場合喧嘩,腆鼻子腆臉地告訴人家說自己自駕遊去,那多半會引來不必要的鄙視目光。沒辦法,誰叫咱們能力不強,屬於搭末班車的那撥人群呢,有銀色中華代步,總比拿著IC卡上公交車要強,萬一再因為卡裏的餘額不夠,為了一塊兩塊的與人爭吵可就更悲慘了。
起初,父母對我們的這一計劃持反對態度,因為他們覺得這個時期出行的話,到哪兒都是人山人海的,玩不出興致,吃不出滋味,住不出享受,基本上屬於一次花錢買遭罪的賠本買賣。其實我一直以來是好靜不好動的,最不喜愛做的事就是去外地旅遊,總覺得沒啥可看的,哪兒都不如自己家好;可是最近我的觀念發生了轉變,就想往人堆裏紮,人家到了假期都能開著車遊玩全國且不怕麻煩,咱有什麼可裝高尚情操和與眾不同的。人家能行,咱也行!
考慮到就我和久美子兩人好像有些勢單力薄,而且玩起來沒啥意思,於是就征詢了一下林躍和小露的意見,問問他倆要不要一同去見識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抒發一下新時代青年的壯闊胸懷,把年輕的足跡踏到每一寸土地上。林躍和小露爽快地答應了,二人正愁著不知如何安排這難能可貴的幾天假期呢,與其在家裏瘋,不如到外邊瘋,瘋出風采,瘋出水平。
說起他倆,我隻能用“瘋”這個字來形容,再無第二個字。二人已經同居了,在林躍的父親為他買的精裝公寓裏,一個隻屬於二人的愛的巢穴,開始了男耕女織的生活。當然,林躍既不會耕,小露也不會織,二人唯一的興趣所在就是如何將每月的收入以及從家裏“劃拉”到手的人民幣奉獻給廣大人民,讓這些紙張物有所值地換來迷戀留念的生活。
我和久美子在二人搬家的第二天就去了那套公寓走訪觀察。室內的裝修堪稱豪華,基本配得上不菲的貴族價格。當看到眼前這仿佛置身於歐洲宮廷的裝修後,就知道這一趟是白走了:本想學習借鑒,以便日後能用到自己那套房子的裝修上,可是不用詢價也知道,如果按照這麼個裝法,以我們的實際情況,基本上隻能是家裏一半是歐洲宮廷,另一半是非洲草原,這邊社交舞會,那廂狩獵征戰。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瘋了。這麼貴的價格,你要是買套普通的房子,不比這裏大多了,何必非要窩在市中心這麼個不倫不類的兩室裏。”當我聽完林躍口中的房價後,簡直就是覺得這家夥不是大腦缺氧就是小腦進水,不然正常人的狀態誰會花如此高的價錢去買這麼一套不實用的公寓,有了孩子以後根本不夠用,也不實用。
“你懂什麼,這叫生活質量,叫享受。”他很是不屑我的說法。
“拉倒吧,哪有什麼生活質量。我問你這大市中心的,成天跑來跑去的多少車,多少尾氣,多大的汙染啊,還質量呢。”
“要不說你就是跟不上潮流,尋思不明白這裏頭的道道!你晚上看吧,這夜景,這感覺,上哪兒找去;再說了,哪兒沒車啊,我又不是成天趴在窗口追著尾氣吸,不就是個晚上落腳的地兒嘛,怎麼這尾氣就隻跑俺家樓頂上轉悠,不照樣也往你家吹嘛,都一樣;再說了,你看眼前這形勢,都他媽瘋了,現在都這價格了,等我兩年後住夠了,就憑這地腳,最少翻著番的掙!你呀,就好好跟我學吧……”
你還別說,林躍的這番話並不是強詞奪理為自己狡辯,細細想來確有見解在其中,有些道理。誠如他所說的,就這形勢和這地腳,要說這套房子會跌,我也不信,隻是一個漲多少的問題:漲得多就多賺些,漲得少就少撈些,左右不會賠本。我看他也沒打算常住,就是個暫時落腳的居所,為了和小露體驗高品質的生活。
要說這環境嘛,也如他所說,隻要不住在化工廠的邊上,基本上沒有太大區別,肯定不會出現這個區在刮沙塵暴而那個區則是豔陽高照,空氣指數好的不得了的奇異景觀,在哪兒呼吸都差不多。
林躍采取了另一種戰術對付他的父親,就是通過母親來獲取自己想要的,設了一個中間人。這套公寓就是他爸出錢買的。雖然父子關係不怎麼和風細雨,見了麵總因為彼此的意見不合立刻開戰,但畢竟是親骨肉,要是兒子要用錢的話,隻要不是過分的事,基本上隻要母親在其中左右逢源搭把手,就都會弄出錢來,隻是多了道虛幻的程序罷了。
決定要出去轉轉之後,接下來就是去哪兒的問題。既然這趟自駕之旅是為了融入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我們四人就探討全國哪個地方人會最多,最能一猛子紮進去連個氣泡都看不見。經過篩選和甄別,當然,答案是明了的不能再明了了:首都——北京。於是,一場豐富多彩的朝聖之旅就此拉開序幕,隆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