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上 驀然回首闌珊處 債房在身如蠅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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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躍戀愛了。愛得死去活來,愛得疾風勁草,愛得痛快淋漓。
    眼前這個一頭金發熱情似火的女孩兒很難讓我將交易大廳裏身著深藍色製服、麵若冰霜的她與之聯係起來,總覺得不是同一個人,可偏偏卻又是同一個人。與林躍相識相交廝混這麼長久以來,我認為這是他幹的最令我佩服和感歎的一件事。
    進入交易大廳我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滿眼的喧鬧讓我不禁聯想起父親老家那延續至今的趕集交易習俗。周二是小集,周六是大集,雷打不動。具體說來小集就是周邊幾個村落的範圍,而大集則是十裏八村的人挑著自家的土特產品聚到一處交易買賣。
    那場景和眼前所發生的基本一致,不同的是露天裸地的空曠場地變成了電子顯示牌、抽號機、明亮的水泥地麵以及彼此的衣著鮮亮;交易的對象物品也從在自家後院采摘的帶著毛刺的黃瓜、鮮紅的辣椒、表皮還粘著泥土糞便的雞蛋變身為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甚至幾百萬的鋼筋水泥盒子;交易的金額也不是莊稼漢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的一張張油膩膩的皺巴巴的十塊、五塊的票子,而是成捆成打的卻摸不著的數字符號,隻須點頭同意立上合約後,輕點手指便可瞬間完成一樁樁令莊稼漢們瞠目結舌的幾百萬個幾千萬個雞蛋的買賣,毫不費勁卻又費勁心力,直至憔悴終了。
    本以為趕了個大早,卻發現其實是趕得不算太晚。大廳中央並列安放了長長的三排皮革墊的椅子供人坐著等候,椅子是淺墨綠色,在我看來有些審美失當。近乎一半的座位已被占滿,而另外一半由於距窗口較遠則無人問津。人們寧肯站著等待也不願坐到後排,生怕聽不到報號機的呼叫聲,而錯過自己的順次。
    編號一直排到二十幾號的一溜排窗口是半開放式的,沒有厚重玻璃的遮掩。每個窗口後都坐著一個年輕女孩兒或年紀不超過三十五歲的妙齡少婦,忙碌著應接不暇的工作,對付著一撥一撥心急如焚的男男女女。萬一某個窗口前突然插隊闖入一兩個不速之客,不守規矩地插話詢問,就立刻會在坐著等候的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不安,有人還會起身觀望,判斷自己是否也要衝上前,生怕被他人搶去本屬於自己的位置。這就好比公交車站本來排得好好的隊列,隻要有一個打破秩序,隨後就會自發地跟上一批人,原有的秩序也頓時灰飛煙滅,一切都得重新洗牌再來。
    這兩日電視裏某個財經節目正好在搞一個有關房價的升降和樓市的走勢的專題節目,請來了幾位專家,讓他們對著鏡頭闡述各自的見解和預測,專家們都忙著引證據理來駁斥對方的觀點。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臉蛋子肥肥的,腮幫子鼓鼓的,滿臉油光腦殼幾乎禿光的一位教授,他那粗碩的脖子紮進白色襯衫的領口,勒得我都替他感到難受不忍心,覺得他以這種體型還堅持在為民指點迷津的第一線,實在是可歌可泣。
    幾個嘉賓中,他也是一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背道而馳者,帶著濃重的鼻音斷言今後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裏樓市必然會起巨大波動,房價會急轉直下,繪聲繪色地描繪出一幅夕陽斜下的“美景”。
    可是當我今天親眼見識了大廳裏的繁忙火爆後,我真想自費找到他,揪住那條拴在他粗碩脖子上的花格領帶把他拖進這個大廳裏,然後一記江湖悶棍將其砸倒,讓他死也死個明白釋然:胡咧咧就是這個下場。
    而眼下電視中另一批受寵的耀眼明星就是各類經濟學家,金融學者,核心話題直指股市。他們嘴裏成串地蹦出我聽不懂的詞句,試圖反複證明我在地麵,而他們則飄在空中。難怪銀行會不時地從大門外步履蹣跚地走進一個銀發蒼蒼手中拎著黑色塑料袋的老爺爺或老奶奶。
    “我買一萬。”顫巍巍地掏出塑料袋裏包裹了好幾層的一遝錢交於股票或基金櫃台後的工作人員,露出兩排鑲嵌已久不舍得換的銀牙。真不知這些經濟或金融專家學者的父母是否也都買了那一萬,如果買了,估計不賠穩賺。
    小露,那個坐在十五號窗口後冷漠如霜的金發女孩兒,僅用了一天時間,不,還不到一天時間,便成了林躍的新女朋友,彼此愛得抓狂。兩個人的粘乎勁兒讓我身邊的久美子不知將手擱到哪個位置才妥當,桌子上不行,腿上也不適,又不好意思將雙眼遮住,唯一的辦法就是低頭不語。
    而自認為被錘煉得也算是錚錚鐵骨的我,此刻也是滿身的骨頭酥化了,軟遝了,恨不得衝過去將正明送秋波不知羞恥的林躍踹翻在地,大喝一聲:狗——男女!可是我不能這麼做。因為小露剛於昨天親手辦理了我和張經理的交易手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暫時不好過河拆橋。
    在我填寫表格和小露審查辦理的時候,林躍一直站在我的身後。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熱量,熱辣辣地烤著我的後背脊梁。小露的業務很熟練,絲毫不拖泥帶水,不廢話,不多語,“砰!砰!”地在文件上蓋了幾個印章後,將備份一人一份交於我和張經理的手中,交易完成。
    我剛要離開,身後的林躍一步上前,來到窗口。他伸出左手,直指仍是麵無表情的小露。小露抬起頭望著他,臉上依舊平靜的如一泓秋水。我一頭霧水,不知所以然。
    “什麼?”她終於開了金口。
    “你的電話號碼。”林躍說。
    小露抄起桌子上的一支圓珠筆,在一張紙上隨手劃了兩道,確認無誤後便伸手抓住林躍的手腕,在左手內手腕處寫下一串號碼,寫完後,將林躍的左手向外一推,重又把圓珠筆扔到桌麵上,視線轉向身前的電腦屏幕,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呆住了,這二人合演的是哪一出啊。
    “晚上我給你打電話。”
    林躍留下這暫短的一句話轉身就走,坐在那裏的小露微微點了點頭。一切發生的電光火石,所有人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就結束了。而火花碰撞的結局就是再見麵時,小露的身份已是林躍的心肝寶貝,從此傳為一段佳緣,不行就是孽緣。
    久美子偷偷地問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他倆是一見鍾情嗎。我反問她是否相信一見鍾情。久美子先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說她也搞不清。我說他倆這種情況更應該被稱其為冥冥天意,或者幹脆就叫幹柴烈火。久美子連忙從包裏拿出小本子,口中喃喃重複著準備記下來,卻發現不知道是哪幾個漢字,隻好用拚音代替。拚音這東西她熟爛於胸,有時還會糾正我的發音不標準,不是教科書上的普通話發音。我笑了,我說把本子給我,我給你寫下來就是了。久美子則搖搖頭,表示拒絕。
    “我要自力更生!”她重重地說道。
    這女子多半是剛看了哪部愛國主義電影了,現學現賣。自力更生這麼繞嘴的詞都會說了,不簡單。下次找個機會給她解釋解釋什麼叫男歡女愛,並且付諸於實踐,這樣才能做到學以致用,舉一反三。
    房子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不必再成為每日飯桌上的必談話題,暫時遠離了我們。而且經過誤打誤撞後,林躍也終於找到了苦苦追尋的真愛,每日裏與小露姑娘甜蜜蜜地活著,絕不會采路邊的野花異草,算是創下了一個雙贏的局麵。
    可是這債是欠下了,而且不是債權人,而是欠債不還的那一方。親戚裏道之間最忌諱的就是金錢往來,處理不好就會關係崩裂,沒了依稀的情麵。自從確定這套有些超規格的房子到手之後,全家開始了節衣縮食的運動,準備從牙縫裏摳出每一條可能遺漏的肉絲,在期盼母親早日退休回家拿到那筆公積金的同時,也盡可能的將每一毛每一塊可以節省下來的開支省下,唯一的目標就是盡早地將外債還清,彼此都舒服舒服。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的金錢觀有了些許轉變。過去隨便花上一二百元與好友找個街邊幹淨的小店喝上幾杯絲毫不覺得什麼,而現在卻掰著數著每月發到手裏的票子卻遲遲不肯花出去,覺得這也不必花,那也不必買;連母親也覺得我轉變得有些過了,大可不必如此。節儉固然是美德,可是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又不是吃不上飯了,該花的還是要花。
    可是我這次卻真的因為買房事件痛切地體會到金錢在這個社會的位置,沒錢的滋味真不好受,誰也別在那兒裝清純,太假了。過於聖潔的話那都是聖人說的,我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錢嘛,我喜歡。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珍惜眼前的每一次機會,好好混,好好幹,在不違法不害人的前提下,掙更多更好更美的錢,再也不能讓還沒過門的久美子說出“用我的錢吧。”這樣的傷士氣的話來,我有責任讓她跟我過好,至少不比別的人差。
    正當我準備痛定思痛大幹一場之奮進之時,卻發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我的久美子差一點被大款拐走,還是個飄洋過海而來的外國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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