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上 葬犬哀歎浮華戰 婚慶延綿悅瞬然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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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是一個人一生的縮影”這句話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日本著名作家渡邊淳一的最為人熟知的小說“失樂園”中,一句有感而發的台詞,普通卻深意久長,無論被翻譯成世界上的何種文字,推敲考量之下都是那麼的準確無誤充滿哲理。
    又如同那部“落葉歸根”的電影。影片中趙本山飾演的農民工在背著喝酒喝死了的工友返鄉時途中遇到的那位無兒無女的鄉村老者,老者花錢請村中人為自己提前辦了一場當地風俗的葬禮,而趙本山為了能入席混頓飽飯吃,便冒充老者的親戚,頭紮一條白毛巾跪在躺在棺材裏的老者麵前作痛苦欲絕狀;情之所感聯係上自己一路上的遭遇則真的號啕大哭起來,那模樣仿佛躺在那裏的不是老者而是他自己。
    老者花錢想要為自己操辦一場提前上演的葬禮卻不能阻止像趙本山飾演的這種混夾在人群中想要渾水摸魚的人。當然無論是號啕大哭還是低聲抽噎,這眼淚到底是為什麼而掉的就很難說了。時下的葬禮也如同婚慶一般早已超出了悼念或是慶祝的範疇,涵蓋了太多的社會因素在裏麵,是悲或喜有時可以顛倒,新人或者逝者一不留神就會淪落成為配角的地位,喜酒、喪酒有時喝起來味道竟是驚人的相似。
    父親有一個釣魚的“釣友”,或者稱作“魚友”的,是一家連鎖酒樓的老板,歲數比父親還要大上五、六歲,有錢,有閑。
    愛好真是個好東西。就拿父親喜愛釣魚這件事來說,我在和他去了幾次之後,也逐漸悟到了其中的樂趣和滋味。那魚線被魚墜子拽著咕咚一聲紮入海水中蕩起或大或小的浪花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魚兒不會因為你開著奔馳寶馬來就玩了命地咬你的鉤,而騎自行車來的人卻可能在收線歸家時後座上載上滿滿一籮筐。社會上的身份地位金錢穿戴在魚兒的麵前基本失效,無論是幾千、幾萬塊一支的進口魚竿還是手製的簡易竹魚竿,甩竿後無不是或坐或站的等待。
    自從有了這輛銀色中華後,父親強拉我陪他一起去釣過幾次魚。一大早就出門奔向釣友們聚集的人氣場所,也不再必搭他人的車;而且釣魚的領地也是越來越開辟,像往日不去的區域也開始涉足。
    我實在搞不清這些四五十歲的男人為何對這項運動如此青睞,為何有這麼大的癮頭,即使寒風刺骨的冬天也抵擋不住心中的執著熱情,裏外好幾層的套上所有禦寒的冬服,在海邊的凜冽寒風中瑟瑟發抖,手捧著熱茶,啃上一口半口的麵包香腸,那精神頭比當年追求姑娘時的戀愛勁頭要大得多了。
    但在和父親去了幾次之後,我的觀念也逐漸轉變,不由得喜愛上了釣魚。漸漸體會到了其中的真諦:關鍵就是魚兒出水的那一瞬間,那無比的滿足感和幸福感是獨特的,也是符合人類最基本的生存欲望的。
    岸邊的漁民每日不知一網要拉上來多少條,滿倉滿甲板撲棱撲棱直撲騰的大小魚類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天的柴米油鹽,一切都是那麼理所應當;而對於我這種隻是偶爾去,隻是當作一種休閑方式的人來說,那一條條活蹦亂跳卻掛在魚鉤上的生命可以填補隱藏在心底的極強的對於生命的占有欲和操控欲;你會在不經意之間親手決定一個生命的生死,那感覺與在超市的肉類櫃台前看著一段段被剁成肉砣或肉塊的殘缺肢體不同,更與飯桌上的那盤色香味俱佳的魚香肉絲不同。你的心底會無意識地複製遠古人類的野性和本能,體會著隻有人類才有資格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毫無分別的毫無保留的對其他生命的統治和征服。人有素食主義者,也有食物的喜好,但沒有誰不愛淩駕於他人之上。
    某天我和父親遇到了那個兩個禮拜不曾謀麵的酒樓老板,油亮的臉上添了些許憂愁,精神頭也比往日衰竭了不少。不少熟悉他的釣友紛紛與他打招呼,問他這麼長時間都沒露麵,是不是被哪兒的漂亮女子迷昏了頭,早就忘記了這魚竿的甩法了,魚餌的挑選也趕不上給女子買鑽戒金飾時的心頭發癢。所有人都調侃他早已厭煩了釣活魚,轉行開始了研究美人魚的釣法。
    他苦笑著打消了眾人的調侃和玩笑,解釋說因為自己的愛犬兩周前突然得急病死去,兩周來一直在忙這件令他十分痛心的事。我有些不解,這狗和主人的感情那要是處好了真就像一家人一樣,不比人與人差多少,這我早已從小區裏養狗的那些人家領會到了,尤其是那隻亞曆山大,有時我都感覺是它在“養”那個女人,填補著女人空洞的心靈。
    可是感情再好,死也就死掉了,心情鬱悶了則更應該來海邊釣釣魚、散散心,總比一個人呆在家裏憂愁瞎想的好,人死都不能複生,狗死就更應該看開一些。可是他接下來的回答則更讓我吃驚,因為我實在沒想到事情還可以如此發展,未知的世界對於我來說還是太多了,就像麵前的大海,永遠無法預測下一個浪頭和暗流會在何處出現。
    他說他一直忙著給愛犬買墓地,前天才辦完隆重肅穆的葬禮,算是告一段落。
    墓地?葬禮?別人問他在哪兒置辦的墓地,又花了多少錢。他答道就在城市南邊新落成的那片公墓裏,連墓室帶墓碑還有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大概八萬多塊,即便這樣仍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己的愛犬,條件還是有些簡陋,無奈愛犬走得太過突然,根本沒有思想準備……
    我想要麼是我聽錯了,要麼就是他幹錯了,或者兩者都不是,而是那條狗死錯了。
    雖然平日裏早已看慣這個酒樓老板連換了兩三輛好車,不是寶馬就是淩誌,有錢沒得說。可萬沒想到他不但有錢而且還有思維有膽量,實在是超脫的有情有義!葬一條狗就花了八萬多,那要是埋一個人,還不知得撒多少銀子呢;就算是勉強乘上十倍,那也是八十萬,即使打折後的價錢也是驚人的不菲。
    我又不禁十分羨慕起那條英年早逝的狗來。它也許是死錯了,但卻是生對了。要是生在鄉下野間,死後即使不被扒皮吃肉,也無非落得半尺深的一個坑容身,身邊與它做伴的不是荒山就是野草,怎會有如此的待遇,竟能立碑。
    那一整天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釣魚這件事上,十分害怕剛才有些冒犯褻瀆的思想會招來死去不久的那條狗的報複顯靈。如果它今晚來到我的夢裏與我托夢,我一定會選個黃道吉日上它的墳前拜祭。古時黛玉葬花,今日老板哭狗。一個是小說杜撰卻流芳百世,一個是真情實景卻寂寞無邊。
    母親最近的心思已完全從新房問題上撤了下來。雖然隻是暫時性的,但畢竟不再把弦繃得那麼緊,稍微往起跑線後退了幾步。我認為現在需要的不是緊盯裁判手中的發令槍,而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體力。如果是一百米、二百米的短途項目,咬牙堅持一下倒是可以衝一衝刺;若是萬米以上的長距離項目則不能僅憑一時的頭腦發熱不冷靜,否則很容易發生暈倒在半路上體力不支的慘事。
    她現在又迷上了另一件事物,那就是觀摩和參加婚禮。觀摩多半在小區裏完成,偶爾也會在買菜回來的路上隨機碰到。據我粗略觀察,小區裏至少住著一大半三十五歲以下的居民,而新房的比例也很高,多是雙方的父母出錢給兒女買一套房子用來結婚。
    婚後產下的下一代,多半是由女方的母親來帶。若要問爺爺奶奶想不想孫子孫女,那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隔輩親,隔輩親嘛。可是問題的關鍵是這女兒還是和自己的親媽親,怎麼待在一起都行,換作婆婆就有些變味了。
    我家裏的兩個親戚都是這樣,女兒生了孩子還是願意讓自己的母親來帶,其中一個幹脆把孩子直接扔回了娘家。這爺爺奶奶縱有千萬怨言也無奈人家隻跟親媽親,何況當下養一個小孩兒的花銷實在太大,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凡是小區裏舉行婚禮,不管是娶,還是嫁,母親都會在第一時間跑到窗前,全程觀摩學習;實在不行就下樓近景跟蹤,那勁頭不比當事人差多少。誰家的婚車氣派,誰家的新娘子漂亮,誰家的流程合理,一一都會被她記下,回來整理成文,以便日後借鑒。
    觀摩最多隻是看到個外部或局部的大概,若要深入則必須切入內部,所以便有了接下來的參加。母親的同學或同事大多到了娶媳婦、嫁女兒的年齡,即便晚婚晚育,這婚禮仍是不少。
    母親本來對這件事情並不上心,若是公司裏某部門的新來的年輕人拜上請柬邀她參加,隻要關係普通或者當日有事,基本上都是送上兩百塊錢權當自己的份子,參加就免了。可自從有了我和久美子的事情在那裏影著,她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凡婚禮都會積極參加,不問孰輕孰重,不問青紅皂白,為的就是多參加兩場學習經驗取長補短,好在輪到我和久美子結婚的時候派上用場。
    如果中午參加了一場在她看來十分完美的婚禮,回來後的她兩個小時內都平息不了心中的興奮,喋喋不休地向我和父親訴說人家的婚禮辦得是如何的出彩,如何的不拘一格,如何的溫馨浪漫,仿佛那舞台中央站著的是我和久美子一般。
    撇開興奮的母親,我看著月曆牌上用黑色油性筆勾著粗圓圈的那個日子——後天久美子的父母就要到了。這對極有可能成為我未來嶽父嶽母的日本夫妻是一對怎樣的人,這第一麵彼此會留下怎樣的印象,現在這一切都像是籠罩在海麵的大霧,惟有待霧散開的那一刻才能把一切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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