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下 兒媳上門樂不癲 上輩仇怨糾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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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白米飯上堆滿的各種菜肴,肉汁湯水將白花花的米粒浸透染色,久美子隻能露出淺淺的苦笑卻欲罷不能,母親布給她碗中的菜早已垛成小山狀超出了她的食量。
“來,再吃個海蝦,這蝦可新鮮了!哎,你怎麼不吃啊,動筷動筷。”母親又伸筷夾了一個大海蝦放到了久美子麵前的食碟裏。
“謝謝,謝謝。太多了……”久美子側臉瞅我,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不得不向我求援。我用眼神示意她還是不要太違拗,吃不完就吃不完,可以剩在碗裏別管它。當前的第一任務就是啥也不要多說低頭默默地吃就好了,越委婉拒絕母親肯定就越來勁,到頭來吃虧遭罪的還是她自己。
父母忙活了一上午準備了六道匠心得意之作,堪稱二人的最高廚藝結晶。兩道涼菜,四道熱菜。本來父親提議應該再準備個湯,但發現我家基本沒有喝湯的習慣,能上手的也隻有西紅柿雞蛋湯或黃瓜片雞蛋湯;母親認為這兩個都太簡單家庭化了,不能用來招待第一次上門的久美子,是給一票否決了。
從這第一頓飯起,母親就對久美子的“微觀”飯量耿耿於懷,認為她那瘦弱的腰肢纖細的臂膀以及稍顯蒼白的麵頰都是蜻蜓點水的飯量惹得禍,每逢一起吃飯時總會從頭至尾地教育久美子一番,這一情況在後來久美子懷孕時達到了頂峰。那時的心思已不在大人的身上,主要是怕攝取的營養不夠,耽誤了肚子裏孫女、孫子的成長,搞得我在當中左右受氣,安撫這個調和那個,意想不到的辛苦。沒想到娶個日本老婆回家,她懷孕我卻比她還要受折磨。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還好家裏有個墨綠色花瓶,裝滿水後插上久美子帶來的鮮花倒也合適。母親在一旁“過分”地誇獎久美子的好眼光,說審美觀念簡直和她一模一樣。別說“審美”二字久美子根本聽不懂,就連我也十分懷疑她是出於真心還是在變著法想要創造和諧氣氛,第一次見麵好像不必如此的示好,差不多就得了。
“怎麼能夠了呢,你吃的太少了。你瘦,不怕胖,多吃些。”雖然是第一次見麵,母親就毫不客氣地指出久美子在外形上存在的弱點,讓對麵的久美子也不知說什麼好,隻能使勁地往嘴裏扒拉飯菜,唯恐第一次見麵就給對方的母親留下一個不服管、說什麼也不往心裏去的形象。這一思維方式絕對對得起她的出身——日本人,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毫無掩飾的實誠。
父親自打久美子進門後一直保持著很好的分寸,熱情也熱情,但還得維持一個作為一家之主的威嚴和身份,說穿了就是要留有餘地。如果這事真成了,那就是兒媳和公公的關係,是要保持適當距離的。經我偷眼觀察,這個準兒媳還是讓他比較滿意的,此刻正有滋有味地品著小酒,咂巴著辛辣過癮的燒過喉嚨的火熱感覺。
“你家裏就你一個嗎。”
久美子開始並沒能理解母親的這個問題,一臉的茫然,待我將意思解釋給她聽後,這才釋然。主要還是母親的口音有些重,語速又快,所以導致了比較明顯的一次交流困難。
“還有一個弟弟。”
“噢,姐弟倆,挺好。那爸爸是做什麼工作的?”
雖然我在旁一直試圖用眼神抑製母親的好奇心和東打西聽的壞習慣,可是對於她來說,這些都是必須了解、不得不問的話題。
“爸爸是會社員,媽媽是家庭主婦。”
久美子口中的“家庭主婦”的發音有些滑稽,這個詞組的發音她老是發不好,無論如何練習,聽上去總是那麼的生硬和別扭。
“社員?”
父親和母親麵麵相覷,不知久美子口中的“sheyuan”是何意思,倒是勾起了二人對於曾經的崢嶸歲月的回憶,聯想起了人民公社。
“就是公司職員,上班族,她爸是建築公司的。”
久美子的父親在一家建築公司供職,是一名設計師。“會社員”是日語,就是指普通的上班族。說起來,她的父親比我的父親還要小兩歲。久美子底下還有一個仍在上大學的弟弟,好像今年就要畢業了。
坐在副駕駛位子的久美子微微喘了一口氣,看來整頓飯讓她的神經一直緊繃,此時終於有了鬆口氣的機會。
第一次見麵基本圓滿閉幕,看得出來久美子給父母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得分不低,我和久美子也都放了心。
我剛準備抬起離合器,身邊的久美子突然“啊!”的一聲,嚇得我下意識地猛然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
“狗……”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這才發現車前麵有一隻毛茸茸的耷拉著一對大耳朵的家夥愣愣地杵在那裏,兩隻賊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亞曆山大?!”
我一眼認出來是那隻名為“亞曆山大”的狗。真是冤家路窄,不知何時它從哪裏鑽了出來。
亞曆山大自從與我第一次邂逅之後,牢牢地記住了我的存在,每次在小區裏遇到我都會搖著短短的尾巴躥過來,順著我的兩腿向上撲,一點兒也不拿自己當外人,親熱騷情極了;我也搞不清自己哪裏來的如此魅力,開始懷疑亞曆山大的性別,但分明看到它惡狠狠地將一隻小母狗撲倒在地,“謔”地騎了上去,傻乎乎地搖晃活動起來,看得一群老娘們兒哈哈大笑,那布滿皺紋的眼角滲出幸福妒嫉的淚花,也讓我氣憤不已,有些羨慕它的野合之美。
“過來!亞曆山大!撞到了怎麼辦,你得讓媽媽說多少遍!”
那個女人三兩步邁到車前,將亞曆山大兩腳踹走。那狠心的佛山無影腳讓我實在分不清她是愛還是恨,當亞曆山大的母親真是不易啊。
事情說攤開就攤開了,我在父母那裏也輕鬆了不少,並交代了其實最近的一些奇異行為都是和久美子有關,就連這輛銀色中華都是因她而買等事實真相,陷入愛情甜蜜的男人就是熱血沸騰並失去理智。
父親隻問了我一句話:這次是不是真的,我和久美子到了何種程度。我說真的肯定是真的,還能玩弄對方不成,要不然我也不會領她回家。母親則問將來作何打算,這個日本姑娘會留下來嗎,不要隻圖一時痛快或者新奇感就找個外國人,畢竟比起中國女孩兒來有許多額外的事情。我回答到這不是頭腦發熱或者胡亂作為,也沒有多麼的複雜內因外因,隻不過喜歡的恰巧是個日本女孩兒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母親點點頭說這下心中就有數了,她完全支持我,也挺滿意久美子,剩下的就是水到渠成了。
其實在領久美子回家之前,或者說迷戀久美子之前,甚至於過程之中,我一直比較擔心的是父親的態度和反應,不知這個腦瓜比較古板的男人會如何對應。
父親之所以能進城,以及因進城而得以改變命運,可以說百分之九十靠了二爺的幫助,也就是爺爺的二弟,一個打過日本人的老戰士,一個至今身體裏還帶著日本人彈片的火氣剛烈的老爺子。
爺爺兄弟四個,他是老大,頭上還有一個老姐姐。而爺爺自打出生便趕上了那個紛亂動蕩的年代,連年的戰火連天,從地方軍閥到俄國人再到日本人以及後來的國共爭霸,這就是爺爺八十年的人生過程。
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一點也沒有錯。日本人打過來後,性情比較老實比較木訥比較顧家的爺爺選擇留在家裏老老實實當一個農民,照顧父母和年幼的弟弟;而二爺,也就是他的二弟,從小就性情剛烈脾氣暴躁,就是見不得硬欺軟強欺弱,何況還是異族來犯,於是跟著經過村子的抗日隊伍跑了,當兵抗槍打起了日本人。打走了日本人後又趕跑了國民黨,直到後來奔赴朝鮮戰場又與美帝國主義強權真刀真槍地幹了一場,所有的流血負傷隻為“中國”二字。
二爺打小就特別喜歡父親,也可能是為了償還留在農村的爺爺的人情,後來便把父親辦進了城。而父親也一直對二爺推崇有加,一直以二爺為自豪,最喜愛聽他講當初如何征戰疆場,如何衝鋒陷陣。
二爺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戰鬥歲月就是抗日那一段,總是向爸爸灌輸當時的血戰歲月,將身上的傷疤撩給他看,說當時是如何和日本人幹的,小夥子們是如何為民族獨立拚死拚活的。因此父親從小一提到日本人總是氣憤得不行,說真的,總是以敵人來定位。我本以為父親在得知我找了個日本女孩兒作女朋友後,即便不是暴跳如雷,心裏也會別扭的不得了,而他實際的反應讓我在有些“失望”的同時也放心不少。
至此,我和久美子的關係又向前邁出了一步,我相信她一定理解了我的用意。我和她都決定不了彼此的國籍出身,不同的社會和不同的成長經曆注定了不同的思維方式,也許本就是迷迷糊糊的相愛相戀在很多時候充滿了不可預測和荊棘,但隻要牽起她的手,我就會拋棄那些緊箍咒,寧可背負許多重負和怨氣也要用手輕輕拂過她額前垂下的發絲,在那永遠看不夠的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