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上 語不驚人死不休 一路賣弄麵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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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曆山大!過來,亞曆山大。往哪兒走!”
我將垃圾扔進黑色的垃圾箱裏剛準備離開,寂靜的院子中突然響起一個中年女人的叫聲,宛如平地陡然炸起一個脆生生的春雷,毫無思想準備的我不禁駐足不動,四下裏尋覓那聲音的源頭。
“亞曆山大?”我隱約覺得方才聽到的是這一句。誰,哪個亞曆山大,那個亞曆山大?
樓前本來有三處路燈,可是從昨天前不知什麼原因壞了一個,剩下的兩個難兄難弟也是無精打采,光亮比往日遜色不少,樓前的小院子也是漆黑一片;往日裏還有些注意體型或已發了福的男女飯後無事到小院子裏的健身器械上悠幾把,轉幾圈,可今晚卻一個人影也沒有,隻剩下那冰冷的黃藍色器械獨自黯然佇立,撫慰著身上片片掉漆磕碰之處,好不冷清可憐。
“亞曆山大!說幾遍才能聽話,回家!”
沒錯,是亞曆山大。可是,到底是哪個亞曆山大,真是那個亞曆山大?
此時我發現在離我大約十米遠的那盞保安監控室前的路燈下立著一個身影,身形偏胖,是一個女人;她兩手插在上衣的兩側口袋裏,在昏暗的燈光輻射下依稀能辨別出一頭燙發好像染成了紫紅色,她也看著我。我感覺她就是那個聲音的主人,應該沒錯。我再次朝四周環視,確信方圓二十米以內就隻有她和我兩個人。那……她是在叫我?亞曆山大?
不會吧,再怎麼出現技術上的故障,我也回憶不起自己有這麼一個驚天地的名號,而且現代社會二十一世紀,我一介白丁除了姓與名之外,也不敢有任何的字或號,就算是自娛自樂,給自己起個把玩樂,也萬萬不敢如此稱呼自己是。用表演家宋丹丹的話說:沒事兒找抽型!可是女人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我這個方向,這又是為何。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十分迷惑又十分不敢隨意亂動之時,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拂過我的褲腿,倏地衝進我的視線,撩著四個蹄子朝那個女人跑去。
不大的尖腦袋兩側耷拉著兩隻長長的耳朵,明顯超標的後臀讓它的跑姿看上去有些臃腫笨拙,小家夥三兩下來到女人腳邊,用小腦殼來回拱著女人的腳踝,大大的屁股晃來晃去。
“你說你是不是又跑花壇裏亂踩去了!髒不髒,髒不髒!”
女人伸出一直抄在上衣兜裏的左手作蘭花指狀,經歲月煎熬磨練的蔥白玉指已經無可挽回地放大變粗,骨節也有些擴張。她惡狠狠地指著自己腳邊正賣弄姿態討好主人的亞曆山大,嘴中如吐蹦豆似的喋喋不休地數落著長得有些像基因突變的兔子的這條棕色的狗,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滋味,又透出百般的愛戀,慈母之情溢於言表。
“走了,亞曆山大,該回家了,回家給你的小爪爪好好擦擦。唉呀,這一天天的,你說你多髒,就是到處亂跑亂踩,真讓媽媽操心……”
我有些愕然,身體也有些僵硬,隻能呆呆地目送這一母一子消失在夜幕裏,獨自感受仍殘留於天地間的絲絲博愛和情深深雨濛濛。
這,這有些不合適了吧。凡事都有一定的額度,超了額度就要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沒有考證過在外國這亞曆山大的名字對洋人們來說具有何種含義,是否也不過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名字,沒有人把它太當回事兒;可今夜經過的這件事,對於我個人來說卻總覺得有那麼些不妥,一提起這亞曆山大,我就,我就不禁聯想起曆史上的那位;可是在這種場合,這種情形下,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我看來,有些過度了,不宜提倡。
你說你簡簡單單地叫個貝貝,二花,妞妞,黑蛋兒啥的,不挺好的嘛,聽著土是有些土了,但總算符合國情。如果方才那位,不是,那狗,將來有了下一代,難道還要冠以二世的名稱嗎?莫非孩子他爸是威廉公爵子爵啥的,一色的貴族血統皇家血脈?我的天,這滿大街都跑的啥呀。
我急匆匆地跑回家,眉飛色舞地比劃著將這件趣事講給了父母聽,滿以為能從他倆那裏得到與我相同的反應,和我一起把這件娛樂事件進行到底。誰知,他倆異口同聲地說我見識淺認識低,80後的人這思想卻像八十後的,這種事情也值得如此興奮如此情緒化?
我心頭那熊熊燃燒的火把沒有等來幹柴,卻被迎頭一盆涼水冰冷刺骨地由頭澆下,澆濕我最後的希望,徹底斷了我茁壯成長的妄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回自己的房間吧,將下禮拜要報給鬆岡先生的價格單再核實一遍,以求我偉大的副科長之銜穩固,為將來的冉冉升起夯實地基。
銀色中華,我的愛車,給我掙足了臉麵,沒有出任何紕漏。我將長著一雙美腿的美惠子和胸脯有些山峰的可奈安全及時地送到了事先預訂好的酒店。
進入市區後,兩個日本女孩兒手中的數碼相機就一直沒有閑過,不斷抓拍道路兩旁連綿不絕的高樓大廈,形狀各異的建築景觀,以及不時駛過的豪華汽車。在一處信號燈停車等待時,一輛黑色的新款大奔恰巧停在一旁,瞅那款式怎麼也得百八十萬;駕駛席的車窗搖下一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一看便知是很高檔的墨鏡,正悠然自得地抽著煙。我側目仔細一看,居然抽的還是雪茄!
“謔!”當下我的氣便不打一處來,雖然不是小人得誌,但不怎麼健康完善的心理頓時開始作怪。你不就是個奔馳嗎,就了不起啊,還在我的中華邊上抽什麼雪茄,真夠顯擺得瑟的!
“沒關係吧,沒關係吧。”美惠子在征得久美子的意見後,舉起相機,隔著車窗玻璃很隱蔽地捏了一張,唯恐被他發現,開始問責隱私權、著作權啥的。看到這一幕,我更是渾身的不舒服,也從口袋裏掏出我的中南海來,特意不使打火機,動作優雅地按下車載的點火器,拔下,緩緩地杵到煙頭,猛吸一口,撇著嘴角吹出一股青煙,凝視著那青煙順著車窗開啟的縫隙嫋嫋升起,然後在晚風的作用下飄向身邊那輛黑色大奔,與雪茄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爭芳鬥妍。
“看看!咱是中南海!”正當我還在獨自享受這自詡的勝利時,身後響起刺耳的喇叭聲,抬頭一看,信號燈早已變成溫和的綠色,而黑色大奔也在幾個汽缸的推動下轟然躥出,一竿子支出去老遠。而這邊,我還在手忙腳亂地掛擋,抬離合器,踩油門,卻隻換來微小的動靜,有限的滑行距離。唉,真是恨死個人哪。
調和心態,調和心態。
雖然於路上在那場突如其來的半強製性的PK中被K。O了,但在酒店給美惠子和可奈辦入住手續時,我的虛偽心理被適時地滿足彌補了一小下,稍稍受傷的心也從第一萬零一次挫折中複蘇,找回了些顏麵。
酒店大堂裏被散客和三兩個明顯剛到的旅遊團擠得密不透風,很多戴著由旅行社統一配發的紅色帽子的外地遊客早已累得疲憊不堪,將大堂一角的長條皮沙發占領,靠在沙發背上喘氣,連扶手上都勉強擠著幾個人。前台的秩序更是一團糟,客人和酒店的工作人員都是忙得一頭霧水心焦氣躁。我賊賊地發現站在前台後麵正低頭忙碌的那位熟人,看看從正麵進攻是行不通了,準備旱路不行走水路,劍走偏鋒。
我領著三個有些不知所措的日本女孩兒繞開眾人的視線,拖著行李箱迂回到前台的偏後方的一個極隱蔽的所在,叮囑三人隱遁好身形,我低聲招呼起那位熟人,幾聲過後她總算是聽到了我的呼喚,抬起頭四下打量,終於看到了躲在角落裏的我們。
她剛要張嘴說話,被我用手勢打住,招呼她悄悄地過來,不要驚動其他人。她不愧是有名的冰雪聰明,很會意地不露聲色地“潛”了過來。暫短的寒暄介紹後,我讓美惠子和可奈將護照交給她,她再次“潛”了回去,手腳麻利地唰唰唰辦完手續,返回來讓美惠子二人簽了字,將護照和鑰匙交給二人。
“謝謝啊。要不是你在,這隊不知得排到什麼時候。”
“別客氣,有事打電話。”
她又將服務生召喚過來,幫著往房間裏運行李。美惠子和可奈鞠躬向她表示謝意,她倆即時不懂漢語但也早看出了這裏麵的門道。久美子也連聲道謝,她也感覺挺有麵子。當然,我更加有麵子。
“這樣,你們休息二十分鍾,二十分鍾後在大堂集合,我在下麵等著。”久美子留下來給兩個第一次入住中國酒店的朋友介紹房間裏一些設施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我先單獨下樓等待,等會兒拉著她倆去吃晚飯,也是她倆到中國後的第一頓正餐。
兩個女孩兒連連向我鞠躬,說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我說你們不必客氣,誰交你們是久美子的好朋友呢,要不我也不會這麼下功夫,這都是我該做的。
“隻要玩得高興就好,別客氣。我們中國人,朋友之間不講究這麼客氣,顯得生分。”
“朋友,朋友。”
美惠子和可奈複述著這個漢語詞彙,我相信這是她們除了“你好”和“謝謝”之外學到的第三個漢語,也將是最最重要的一個,不可或缺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