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渢此刻有種說不上來的懊惱跟憤慨感。
    這是將近半個月之後他再一次見到陳肖時陡然而升起的感覺。
    陳肖於他的印象一直是一個很清瘦，清瘦得骨節分明，又很消沉但決不頹然的青年。
    江渢認為這種人比較適合應付淩子墨。淩子墨總是捉摸不透的，變數太大又不能控製的人，最好應付他的就是一盆水。
    陳肖靜的像一盆水，清得像一盆水，淡得像一盆水。
    他總以為陳肖於淩子墨是意義不同的某一種存在。
    但現在江渢真想給當初那麼想過的自己一個結實的嘴巴子。
    他正在陳肖做檢查，這一次的檢查比上一次還要複雜更難搞。而陳肖的情況也比上一次更不穩定。
    他看起來就好像正沉溺在夢魘裏，驚醒未醒，睫毛不斷的顫抖著，牽引得全身都在微弱的顫抖，臉色煞白的比任何一次見到時都難看，而聲音就像是脖子被人卡著，掙紮喘息間的貓科類弱小動物一樣。
    微弱的，斷斷續續，哽咽又似喘息，沒有頻率的從喉嚨裏，牙縫中擠出來。
    江渢分辨不出來他在說什麼。或者實際上那並不是真的在說什麼話，隻是一種簡單的身體自我反應罷了。
    他在夢魘裏，身體的自我本能呼救方式。
    江渢的懊惱情緒比自己估計到的還要嚴重一些，因而在他處理完，並給陳肖注射了一劑鎮定劑之後，看著淩子墨那張近似麻木不仁的臉，打認識以來頭一回當麵給以怒斥。
    “你做了什麼？”
    “情況很嚴重嗎？”
    “嚴重？你覺得什麼樣才叫嚴重，什麼樣叫做不嚴重？你給他用藥啊？什麼藥？嗎啡？大麻？還有什麼？！”
    “LSD。”
    回答的人是一直靜靜站在淩子墨身後，靠近門框位置的男人。江渢知道他叫做朱玄。
    淩子墨微微皺著眉，沒有表情也似乎沒有什麼話要說。朱玄就在這個時候好整以暇的替他說了，畢竟真正實施的人也正是朱玄而不是淩子墨。
    江渢狠狠的瞪向朱玄，而朱玄卻好像沒有察覺。實際上房間裏的三個人，朱玄誰都沒有看，他在看著窗外，那間臥室裏唯一的一扇朝著北麵開著的窗子，窗外有一株花樹，在這樣冷寂的冬日裏，枯槁的枝頭居然點綴著瓣瓣淡紅。
    那是一株梅花，花色淡漠，開的從容。
    但朱玄這樣無疑使得江渢更加怒火中燒，他眼睛裏似乎都要噴火了，一字一句的沉聲問：“你說LSD？！Lysergids？你TM是想弄死他嗎？！”
    淩子墨這時眉頭似乎抽動了一下，就隻是極微小的一下。從始至終他的眼睛也沒有離開過陳肖，但隻有他從始至終幾乎沒有表露出什麼神情。
    朱玄的眼角撇向淩子墨，這個男人連背影也讓人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沉重壓抑感。
    這是他的妥協，也是淩子墨最低的下限。
    其實關於陳肖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上，朱玄跟淩子墨產生了極大的矛盾，兩個人合作到現在頭一次產生這樣不能調和的問題。
    朱玄絕不容許對自己有危害的事物不在自己所百分百能掌控的範圍之內，而淩子墨堅持一意孤行。
    但問題終究要解決，所以折中的辦法是迫不得已，誰都必須接受的。
    這個折中的辦法很簡單：陳肖可以回到淩家老宅繼續之前的生活狀態，但必須定期定量注射LSD。
    淩子墨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他自然會同意，LSD對於淩子墨來說隻是一種藥物的名稱而已，它的性質，它的作用，它的用途等等那些，淩子墨一無所知。
    他不需要直接管理紅館，他不需要直接處理那些“鮮肉”，因而他從不需要去接觸這些東西。他是一名在金字塔頂的決策者，他隻要做好他該正確判斷的每一個選擇就可以了，他手下大把的棋子哪一個都可以替他去做那些。
    他從不需要髒了自己的手。
    因而這一把無疑是朱玄贏了。這棟淩家老宅裏再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那些個可以讓人死得很徹底，很崩潰，很不能控製的藥物的名稱、用途、用法、甚至是製作方式。
    他從來也沒有打算給陳肖留有餘地。就算這個人現在不死，但終究還是得死。現在不死隻能可惜他不能痛快一點的去死。
    因為在他的LSD裏，還伴有一定量的大麻跟興奮劑。
    他有足夠的自信，這個人必定會死得很難看。
    ———如果對敵人手軟，那麼可能到頭來會死得很難看的將是自己，所以不能手軟，更不能拖泥帶水！
    朱玄就靜靜站在淩子墨背後，靜靜的看著淩子墨凝重的似乎氤氳著什麼樣爆裂情緒的背影，靜地像窗外開的淡漠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