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氣氛如同一根弦，越繃越緊，愈演愈烈。
    終於——
    琴弦繃斷，長劍出鞘！
    就在劍身即將離開劍鞘的刹那，馬騰斷喝道：“住手！”
    拔劍的手停住了，然而，那劍並未被他收回劍鞘。
    半截劍身裸露在外，散發著陰寒殺氣。
    麵具男子緩慢而僵硬地轉身，望著馬騰道：“將軍，此人害死了我們數千弟兄，絕不能姑息！元朗知道將軍向來惜才，可是這一次，元朗也隻好鬥膽了！待我為死去的弟兄報仇後，再以死謝罪。”
    在他背後，卓溪夜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古井無波。
    冷靜而鎮定，不見絲毫慌亂。
    八風不動，衣不帶水。
    淡定從容，笑看風雲。
    垂落的長袖中，他的指間夾著一枚銀針。
    蓄勢待發！
    其實，他方才的承認並非一時衝動。
    因為，既然對方問了那個問題，就表示對方認定了是他做的。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雖然他初步估計，軍隊裏的奸細可能是白水河一役後，敵方賄賂的。但是，即便是隻言片語，若是聽者有心，便能推斷出許多事情。
    既如此，矢口否認便沒有任何意義。
    所幸全盤承認，激起馬騰惜才之心。拖延時間，尋得解救之法。
    本來，他以為自己表明立場後，馬騰會對他趕盡殺絕。但是馬騰的心誌出乎他的意料，反而決定給他幾天時間考慮。
    既如此，不如兵行險招，充分利用馬騰的性格特點，製造機會。
    一切還是有希望的！
    不到最後一刻，他決不放棄！
    果然，聽聞麵具男子的話語，馬騰麵色一冷：“我叫你住手，你沒聽懂麼？”
    “將軍！”
    麵具男子的聲音帶著急切，沙啞的嗓子嘶喊著。
    “就算你殺了他，死去的人也不能複生。再說，我什麼時候允許你死了？以死謝罪？你是想拿死威脅我嗎？”馬騰的聲音裏含著一股威嚴。
    “袁朗不敢！”
    “你暫且退下，好好想想身為將士的責任。不要被私人恩怨惑住了眼睛。”
    麵具男子心裏掙紮了許久，終是收劍回鞘，退到一旁。
    卓溪夜向馬騰施了一禮：“馬將軍，你我雖然道不同，但是這份博大的心胸，卻讓溪夜佩服。既然馬將軍如此誠心誠意，何不好人做到底，讓我朋友略作休息？我也好靜心凝神，仔細考慮。”
    馬騰的眼睛微微收縮——這個卓溪夜方才錚錚傲骨，不肯妥協，此番卻阿諛奉承一番。
    經他這麼一說，自己不放人反倒顯得小肚雞腸了。
    這個人，的確有幾分才能——
    即便是奉承，也暗含機鋒。
    “也好。”
    “那——多謝馬將軍。”卓溪夜唇邊勾出一抹淺笑。
    那笑極淺極淡，淡定且淡然。
    仿佛這天下風雲，紛亂紅塵，看在眼中，也不過一笑置之。
    侍從領著卓溪夜走出帥張。
    麵具男子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眼光毒蛇般陰冷殘酷。
    雖然他表麵上妥協了，心裏可絲毫沒有打消報仇的念頭。
    他一定會讓卓溪夜，付出慘痛的代價！
    卓溪夜來到一座營帳中。
    掀簾一看——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躺在床上。
    看來，馬騰迅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他慢慢走了過去，靜靜地凝視著他。
    枕上，被墨汁染成黑色的長發，隱隱地現出幾縷紅色。想來墨汁被風霜然就，正在逐漸地失去效用。
    他閉著雙目，濃密的眉毛斜飛入鬢，帶著幾分飛揚痞氣。
    他的睡顏，純淨如孩童。
    身上穿的，依舊是初見時，他贈與他的黑袍。上麵浸染著暗紅色的血跡——
    有他的，也有他的。
    相互交融，無分彼此。
    他慢慢地伸出手，輕輕扶上他的眉睫。
    那一瞬，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白衣如雪的他。
    於是，他唇邊勾起爽朗的笑容，略顯蒼白的麵龐如同盈滿了陽光。
    “你回來啦。”
    “嗯。”
    簡單而平凡的話語。
    仿佛是一對老夫老妻。
    一個人外出了，一個人在家裏等著。
    當自己等著的人回來了，用微笑迎接他，送上最樸質，最溫暖的話語。
    一切，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