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千磨萬擊還堅勁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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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宿頓覺心頭一空,仿佛銅鍾在耳邊轟然敲響,震得腦子一片空白。
他誤會了?
他真的……誤會了啊。
這樣的情形,不誤會是不可能的吧……
風宿的唇邊浮起一抹苦笑。
不知何時,卓思琪已把捂著臉的帕子放下——
臉上半點淚痕也無。
風宿看著她,心頭升起一股熊熊怒火!
生平第一次,他心頭升起一絲恨意。
要知道,他這個人總是率性而為,飛揚隨意,絕少與人認真。
但是這個卓思琪,已經觸到了他的底線!
“你……給我出去……!”他冷冷道。
眼神如刀鋒,凜冽非常,殺氣肆意。
卓思琪突然覺得心髒一跳,不禁打了個激靈,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恐懼。
“可……這是我的營帳啊。”
“沒地方呆……是吧,那你……可以去……我的營帳,總之……我不想看到你!”風宿語氣冷厲,明明是艱難虛弱的聲音,卻有一種可怕的意誌蘊涵其中。
卓思琪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出去了。
帳中再度寂靜下來。
一種名為寂寞的東西,在空氣裏靜靜流淌。
風宿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帳頂,眼神裏彌漫著幾許空茫。
他的外表是開朗的,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好像在哪兒都混得開,然而,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的內心深處,凝著一抹深豔的孤獨。
深沉而淒豔,怎麼也抹不去、消不掉、化不開。
風宿就這麼靜靜的,一動不動,咀嚼著孤獨寂寞的滋味……
“刷——”營帳的帷幕突然被掀開!
在風宿震驚的目光中,卓溪夜掀簾而入。
他一身白衣勝雪,長發披肩。
他的眼似那古井深潭,沉靜而幽邃,看不出情緒。亦或是,將所有的情緒掩埋。
而他的右手,正端著一隻茶杯。茶杯裏裝的不是茶,烏黑烏黑的,不知是什麼東西。
風宿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聽卓溪夜開口道——
“這是我剛剛調的,可以回血排毒,恢複身體機能。”
他將風宿扶起來,讓他緩緩喝下杯中的藥。
慢慢地,身體回複了力氣。
風宿躺在卓溪夜的臂彎裏,抬眼細細地凝視著他,眼波微瀾乍起,不知含了多少複雜的情緒——
卓溪夜白皙如玉的麵龐上,那雙眸子如冰如雪,冷靜沉著,看不出一絲遲滯。
“你……”風宿突然頓住了。
仿佛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是你的話,隻憑前句,便能猜出後語吧。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知道的……”卓溪夜看著他,突然展顏一笑。
如同春風吹綠江南岸,帶著某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風宿突然覺得,心中那悵然若失的情感盡數消散,仿佛是那寂寂荒原曆經歲月的輪回後,再一次重煥生機。
“你知道?”他的表情有些疑惑,不禁坐了起來。
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幾乎沒什麼大礙了。
卓溪夜眼神傲然——
“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出來?你真當我愚鈍若此?!方才我看你氣血阻滯,麵色微青,有氣無力,便知你是中毒了。所以趕緊回帳中配了一副解藥。”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風宿哭笑不得。
原來——
真正誤會了的人,不是卓溪夜,而恰恰是他自己。
“可是……”風宿不禁想起了方才的一幕——卓溪夜離去時,唇邊那抹冷漠而譏誚的笑容。
“你剛才的笑,真的很冷漠。我以為你誤會了。”風宿凝視著他,說出自己的真情實感。
在他麵前,他願意掏出自己的那顆真心,連同著光鮮的和黑暗的部分。
“嗬嗬。”卓溪夜突然笑起來,“你眼神似乎不大好啊。我方才的笑,是針對卓思琪的。”
“呃……”風宿噎住了。
竟然是這樣?!
方才,他躺在床上,而卓思琪站在床前。
卓溪夜看穿了卓思琪的把戲,冷笑一聲。而風宿處在一條線的角度,就誤以為那個笑是針對他了。
鬱憤啊!
誰比誰更悲催,誰比誰更倒黴?
風宿啊,你剛剛白傷心了一場。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陷入自怨自艾中,一時沒有說話。空氣裏,再度彌漫起一股沉默。
驀地,耳畔響起卓溪夜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風宿,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麼?”
卓溪夜凝眸看著他,眼神清亮如水,仿佛可以直透人心。
刹那間!仿佛一顆石子砸入平湖,激起圈圈漣漪。
風宿沉默了,表情如常,看不出一絲破綻。
內心卻是暗潮洶湧。
或許……阿夜說對了。
曾經,在樂倫雪山下的客棧,他曾對他說——
“你……似乎很難信任別人啊。”
他一眼看穿了他的魔障。
然而,他自己的魔障呢?
他好似一束光,照亮對方心裏的黑暗,驅散對方心裏的陰霾。
然而,誰又為他照亮呢?
他的心裏,一直緊緊地繃著一根弦。
他總是習慣性的,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去俯視一切。在心裏細細盤算著,冷靜分析著,一個細節也不輕易放過!
或許表麵上,他與人熱情的交談著。然而,他卻絕少讓自己深陷其中,因為——
那樣會影響他的判斷力!
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去勸教他人——“信任”二字呢?
信任——是個很難對等的東西。
卓溪夜信任風宿,而風宿,似乎沒有真正地信任卓溪夜啊。
否則,他又怎麼會誤會他呢?
卓溪夜看著沉默不語的風宿,眼裏複雜。
片刻之後,他自床邊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風宿。
他的眼睛裏,陡然升起一抹認真和堅定——
“風宿,我很早便說過。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懷疑你。因為我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直覺。”
“正因我信你,所以看到方才那一幕,我才不會有絲毫的懷疑,更不會誤會你。我知道,風宿你看似隨行,實則認真。你不可能對思琪做出那樣的事。”
平靜卻堅定的聲音,如此的坦坦蕩蕩,不存一絲芥蒂。
風宿心裏不禁翻湧如潮——
相對坦蕩的卓溪夜,自己的內心是如此的卑微。
卑微到,不信任他與他之間的情誼。
他該信他的!
他不該誤會他的!
他早該想到——聰慧如他,又怎麼會看不穿這些小把戲?
然而,他依舊被表象迷惑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