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聲嚶嚶的抽泣響起。
    那是少女在抽噎。
    這樣輕微細弱的聲響，卻如同一記驚雷，撕裂了凝滯的空氣。
    風宿心頭微微一震——現在，不是把劍相向的時候啊。
    “你還想繼續浪費時間麼？”對麵的卓溪夜冷冷開口。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
    “衝動行事，隻會適得其反。若是真惹怒了他，樓下的那對祖孫，豈會有活命之機？”卓溪夜眼神凝重，深邃如海。
    風宿眼神一凝——阿夜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那個華服公子。“他”究竟是什麼人？！
    “他是誰？”
    “一個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那我偏要惹惹看。”風宿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他是個精力過剩的人，一刻也閑不下來，喜歡製造趣味、追求刺激，更喜歡玩危險遊戲。
    卓溪夜絲毫不為所動，依然攔在他麵前，身形穩如泰山，不可輕易撼動。
    兩人雙目對視，凝眸如針，空氣裏竟似有“劈哩啪啦”的電光閃過。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彈指、一呼吸、一刹那。
    “罷了。”卓溪夜突然歎了口氣，轉身疾步走下樓梯。
    “喂！”風宿頗為驚訝，也疾步跟了上去。
    卓溪夜來到一樓寫對聯的方桌旁，鋪開白紙，用毛筆蘸墨快速勾畫幾筆，再把它撕成一個小紙條，輕輕對折疊好。
    風宿清楚地看到，那上麵寫了兩個小字——卓燁。
    卓溪夜來到那華服公子麵前，微笑道：“卓公子，好久不見。”
    那人麵色一變，訝然道：“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姓？”
    卓溪夜輕輕把紙條塞進他手裏，淡淡道：“我在外麵等你。”
    看過紙條後，他眼神微變，不再管那地上蜷縮的老人，跟著卓溪夜走出風雅樓，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
    卓溪夜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道：“草民見過殿下。”
    “你……你究竟是誰？”
    “殿下貴人多忘事，五年前，平襄王王府的家宴上，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五年前？”卓燁笑了，“那麼久遠的事情，誰還記得。況且人的相貌在五年中變化極大，縱然相識也認不出了。”
    “草民方才隻是覺得輪廓很像，也不敢確定，便拿紙條一試。”
    “試探？好一個試探！你膽子可真不小！”卓燁滿麵驕狂之氣。
    “草民別無他意，隻是想提醒殿下一件事——”卓溪夜緩緩道，神情淡然，波瀾不驚。
    “何事？”
    “平襄王欲在風雅樓用飯，派草民先行訂座。殿下微服私訪，想必不想為人所知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一針見血，直刺心窩——
    卓燁久居深宮，這次是欺上瞞下偷偷跑出來的，若是被他老子發現了，可就不妙了。
    “我自有辦法，你無需擔心。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卓燁警告道。
    “那是自然。”
    卓燁揮揮衣袖，緩步離去。
    卓溪夜看著他的背影，眸中突然閃過一道雪亮光芒。
    “咻——”他對著前方屈指一彈，一道無邊勁氣爆射而出，堪堪劈向一根脆弱的樹枝。
    “卡擦。”樹枝承受不了這股勁力，斷裂崩摧，急速下墜——
    “哎呦！”卓燁的低呼聲響起。那樹枝不偏不倚，恰恰砸在他頭頂。
    他疼得齜牙咧嘴，拚命揉著腦袋——那上麵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起了個又紅又腫的大包。
    “媽媽的！”卓燁對著那樹枝狠命地踹，嘴裏惡狠狠地道：“叫你砸我！啊？叫你砸我！啊？老子搞死你。”
    “咳咳——”一道輕微的咳嗽聲突兀地響起，卓燁的身體猛得僵住了。
    他猛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卓溪夜還沒走呢。
    完了，自己的形象全毀了！
    他轉過身，冷冷地瞪了卓溪夜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然後灰溜溜地走了。
    ……
    當卓溪夜回到風雅樓時，風宿已把老人扶到了椅子上，正輕輕拍著背給他順氣。
    卓溪夜走過去，捏著老人的手腕給他把脈，又掀開衣服查探了他背部的傷。
    “你氣虛體弱，需要好好補補，恢複元氣。”他提起紙筆，寫了一張方子，接著又從懷裏掏出一些銀兩，溫聲道：“老人家，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好好收著，給孫女買些吃的。”
    站在一旁的少女悄悄看著他，眼神裏縈繞著幾許畏縮。卓溪夜朝她溫和一笑，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眼睛裏竟溢出無限溫柔，仿佛可以輕易驅散盤桓心頭的陰霾恐懼。少女眼裏的畏縮不禁消失了。
    風宿從未看過他這樣的笑顏，仿如春風拂過柳梢，帶來絲絲綠意；仿如陽光普照大地，帶來陣陣溫暖。那一瞬，仿佛冬去春來，冰泉乍破，草長鶯飛，百花齊放，所有休眠蟄伏的事物通通重煥生機。
    風宿心頭忽然生出無限感慨——
    阿夜，我一直都知道，從初遇的那一刻便知道，在你看似淡漠的外表下，深藏的是一顆比任何人都火熱，比任何人都溫柔的心。
    你看似冷傲，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我，也保護著周圍的其他人。
    其實，方才的我並不是有意那樣說，更不是真正地誤會你。
    我隻是，不需要你來保護，確切地說，是不想要你來保護。
    因為我想保護的人，其實是你啊。
    方才發生的一幕幕，你全看在眼裏了吧。雖然你表麵上那般雲淡風輕、鎮定自若，可你眼中的灼熱和隱忍，我又怎麼會看不出？
    就算我不站出來，你遲早也會站出來的吧。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去吧，縱使日後遭人報複，也由我一力承擔吧。
    這——或許是我唯一能做的。
    是現在的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即便，我心裏明明知道——
    武技如你，才智如你，恐怕根本不需要我做什麼吧。
    亦不需要——我那微不足道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