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宿推門而入的時候，卓溪夜正倚在窗邊。
    他微昂著頭，細碎的陽光灑落在眼眸中，複雜而迷蒙。
    聽到聲響，卓溪夜轉過頭來，淡淡道：“怎麼，還沒參觀夠嗎？”
    那一瞬，他斂去了所有眼裏的神情，如古井深潭般平靜無波。
    風宿心中一動——這個一閃而逝的細節表明，卓溪夜不想讓人窺伺心裏的秘密。
    風宿隨意地笑笑，心思敏銳的他將自己的來意不著痕跡地遮掩過去——
    “那個藍月姑娘真是漂亮。一個侍女就有這樣的姿色，你豔福不淺啊。”
    “如果你想和她有所發展，我倒是可以幫你。”卓溪夜雙眉一挑。
    “算了，君子不奪人之美。這樣溫婉秀麗的女子，我怎麼好跟你搶呢。”風宿的眼睛裏透著戲謔和狡黠。
    “若是你奪走了她的心，那麼不搶自來。”
    “不搶自來麼……”風宿輕聲咀嚼這句話，忽然覺得這話很有意思，唇邊悄然勾起一抹弧度。
    他抬眼凝視著卓溪夜，緩緩道：“阿夜，若是有人奪走了你的心，你當如何？”
    卓溪夜與他對視，眼裏的情緒難以捉摸：“我的心隻屬於我自己。”
    平淡的聲音，卻帶著某種幹脆利落、斬釘截鐵的意味。
    風宿的心裏陡然一空，麵然卻是神情未變，笑著歎道：“唉，看來天下女子都要失望了，你是如此眼高於頂。”
    “不，天下女子並不會失望。”
    “誒？”
    “不是還有一個你嗎？”卓溪夜看著風宿，淡淡一笑。
    “我？哈哈！”風宿笑得前頭後仰，“你這人真有意思，小生甘拜下風、甘拜下風啊！”
    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風宿摸著隱隱作痛的肚子，隨意般道：“話說，藍月姑娘那麼急著找你，所為何事啊？”
    這話聽來不著痕跡，仿佛就是隨便問問，卻不經意地切入正題。
    玩笑般的鋪墊過後，在這樣輕鬆隨意的狀態下，才最容易突入。
    “沒什麼，父親催我回去罷了。”
    “看來你們父子情深啊，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兒子。”風宿將話題繼續深入。
    “也許吧，幾年不見，再無情的人也會思念親人吧。”卓溪夜眼神冷漠。
    “無情？什麼意思？”風宿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破綻。
    “沒什麼，隻是打個比方。”卓溪夜換上一副表情，“怎麼光問我的事，你呢？你說你失憶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哦，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風宿將他在草廬發生的事情一並告知。
    “神農氏嫡傳弟子，藥尊藥塵？”卓溪夜輕聲默念著，目光裏閃過一絲驚訝。
    “你認識他？”
    “這樣行蹤詭秘的人物我無緣得識，隻是聽說過。不過聽你一說，我倒覺得有必要去會會他了。所以，多謝你告知。”
    “呃……”風宿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那老家夥（藥塵）深居簡出，潛心鑽研醫道，自是不希望被人打擾。可現在，老家夥的所在地被他說漏嘴，到時候……
    “藥尊，救我啊！”“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老先生，家主有請。”“藥塵，你已被冊封為太醫。”
    千萬人湧向簡陋的草廬，將門檻踏破，將茅屋撐破，最後，可憐的老家夥被人壓死了……
    想到這兒，風宿腦門上滲出一顆豆大的汗珠。
    “你怎麼了？”看他半天沒反應，卓溪夜奇道。
    “啊、沒什麼。其實……藥塵性格很怪的，不喜生人，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免得找氣受。”風宿苦笑。
    “世外高人往往性格古怪，我早有心理準備。”卓溪夜平靜地說。
    “不、不是……”風宿有點語無倫次，對方的回答一本正經、滴水不漏，讓他不知說什麼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說藥尊小隱隱於野，不希望被人打擾。”卓溪夜突然道，目光清澈，仿佛洞察一切。他向來心思縝密，又怎麼會聽不出風宿的弦外之音。
    “嗯，就是這樣。”風宿呐呐道。這一刻，他心裏突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這個卓溪夜好像什麼都明白，卻總是一開始裝作不明白。比如自己裝死的時候，又比如現在。
    那麼，自己套話的心思，是否已被對方察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