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了院子，朝屋裏喊：“娘，我回來了。”半天沒有回應，心想該不會又去偷雞了吧？打開前屋的門正要進去，卻猛地感到不對勁，躲閃之際一股強勁的風力尖利地劃過我的左臉。
    ‘滋’，我幾乎能聽到皮膚被劃開的聲音，抬頭一看，屋裏的情景讓我一怔。
    隻見不知打哪冒出的四個黑袍女人，手中各拿著一柄劍，煞氣凜然，娘被她們圍在中間，形容有些萎靡憔悴。
    本來就小的屋子一下子擠了這麼多人，愈發顯得擁擠，氣氛緊張地讓人透不過氣來。
    我叫了聲：“娘，你沒事吧，有口氣就千萬別咽下去啊，兒子這就救你脫困。”
    娘見我這時候還有心情說笑，罵道：“死小子，到外頭呆著，沒叫你別進來。”我斷然道：“不行，咱娘倆生死與共。”
    她居然有些感動地抿了抿嘴唇，平時對我大呼小叫，現在危急時刻終於知道我的好了吧。
    其中一個黑袍女人打量了我一番，開口說道：“這是你兒子？”娘揚了揚頭，說：“還有假麼？”
    那個女人笑了笑：“江追雲若是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娘聞言，咬牙說道：“你認為自己還配提他的名字麼？”
    “他是我表哥，我為何不能叫他的名字？”她又道：“竇蔻，不對，應該得叫江夫人了，是不是很高興我這麼叫你？”
    娘冷冷說道：“你若是早些承認，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
    “現在也為時不晚啊。”那個女人轉過身問我道：“你叫什麼名字。”
    ‘竇大柱’這個名字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要多土就有多土，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於是說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們這幾個女人穿得黑不溜秋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烏鴉也沒你們黑，趁大爺還沒生氣趕緊放了我娘，否則我就……”話還沒有說完，眼前一道劍光驀地閃過，緊接著就是噼裏嘩啦一陣亂響。
    這個女人居然把我們家的門板給劈爛了。
    “你就怎樣？”那女人衝我譏笑地說道。
    娘擔心我受傷，忙說：“林紅宵，你對我再怨恨，也不能拿他出氣。”林紅宵說：“真是好笑，難道我這做姑姑還不能問問自己侄子的名字？這麼緊張做什麼。”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老實說道：“竇大柱，我叫竇大柱。”
    “竇大柱？”她勾起紅唇，皮笑肉不笑地說：“還真是個好名字。”
    我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多謝多謝。”
    林紅宵那雙塗著鮮紅丹蔻的指甲，點著我的額頭說道：“也就這雙眼睛像點，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笑說道：“一看你就是大戶人家的出身，來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總不是來跟我們套近乎的吧？”林紅宵說：“還算有點眼力，方才來的時候你能聽見我們的腳步聲，小子果然成器。”
    我哼哼：“小意思。”
    林紅宵摸了摸我的頭頂，挑眉道：“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能耐，看來是我小覷你了。”接著她歎了一口氣：“原本我還想念在咱倆的姑侄關係，留你一條小命，可惜……”
    娘突然喊道：“大柱，小心！”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頭頂百彙穴便傳來一陣刺痛，我反手用力地推開林紅宵，手下意識地去摸頭頂，指尖碰到了一個尖細的針頭，隨即便沒入了腦中。
    我一陣驚慌，也不知道這女人塞了什麼東西在我腦袋裏。
    這時，娘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虎虎生威的刀。
    我心說，這時候還拿菜刀做什麼，何況拿什麼不好偏拿菜刀，別說砍人，上次我削根蘿卜都削不動。
    林紅宵卻是一驚，退後幾步道：“小心，是乾坤刀。”
    娘手中拿刀，左劈右砍之下，轉眼就來到了我的麵前，然後帶著我一起衝出了屋子。
    “娘，你好威武啊。”
    “別廢話，快跑。”
    逃了沒一會兒，娘就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我背起她正要跑時，林紅宵幾人就從後麵追了上來。
    “我們還沒有好好敘舊呢，竇姐姐怎麼就跑了？”
    我說道：“與你不熟，敘舊就免了吧。”
    娘對她說：“林姑娘，倘若我竇寇以前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那我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林紅宵哼笑道：“賠個不是？你這句‘不是’可值千金呢。”
    “你這樣苦苦相逼又是為何？”
    “我原本是想打算放過你，但是隻怪你太笨，居然留下他的種。”
    “我不能讓江家斷了香火。”
    林紅宵目瞪道：“斷了活該！”娘歎了一口氣，說道：“那件事你還記恨著，也罷，當年在妙峰山我們隻戰到一半，現下我與你再比過。”
    “這可是你說的，等會兒我要是失手打死了你，也是你自找的。”
    娘拿出乾坤刀，用袖子小心地擦了擦，頭也不回地對我說：“大柱，娘有點事，你先到一邊呆著。”
    娘的語氣平淡得沒有任何情緒，但我還是聽得出她的沉重和緊張，我點了點頭退到一邊。
    林紅宵得意地說道：“現在可不會有人來救你，我殺你就如捏死一隻螞蟻。”
    娘說道：“林妹妹的本事越來越大了，不過我還是想搏一搏。”
    林紅宵道：“竇寇，你好生看清楚了，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連你一劍都擋不了的林紅宵，我隨時都可以讓你身首異處，當然，少不了讓你兒子陪葬，你也不必孤單單地上路。”
    娘握緊了手中的乾坤刀：“我任憑你處置，不過你得放過我兒子，不管你承不承認，他始終是你侄子。”
    林紅宵鄙夷地說：“侄子？一個雜種而已，也配當我林紅宵的侄子。”娘搖搖頭說：“那就沒辦法了。”
    平時看慣了娘刁橫的樣子，現在這樣真有點不適應，感覺好像是一個撒潑的刁婦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姿態飄然的仙子。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林紅宵長劍一揮，劍芒閃動，快逾閃電，急急地向娘刺去。
    娘本能地拿刀去擋，就在刀劍相撞那一刻，娘抬起腿朝林紅宵的手肘踢去。
    林紅宵順勢一掌拍下。
    娘微微一側身，林紅宵一掌擊空，身子失去重心地向前栽去，她往前邁了幾步才穩住身體，氣憤地‘哼’了一聲，提劍再次攻了上去。
    就在這時，我看得清楚，其中一個站在旁邊觀戰的黑衣女人從懷裏抽出一枚暗器，迅速向娘甩出。
    我一看這還得了，居然使這些卑鄙手段，急忙喊道：“娘，小心身後。”
    但這時候已經晚了，林紅宵手一抖，劍由下而上，徹底擋住娘的退路。娘閃避不及，被暗器打個正中。
    此後交手中，娘明顯力不從心，突然身子一晃，被腳下的石子摔了個踉蹌。林紅宵趁此機會，左手一指，點了娘幾處穴道，然後刺向她的咽喉要害。
    我見狀，趕緊從地上撿起一根樹叉子就衝了上去：“大爺跟你拚了。”
    林紅宵不屑地哼了一聲，一劍就把那根樹枝給劈得五馬分屍，她嘲諷道：“勇氣是有勇氣，可惜太不自量力了。”
    我又揀起幾顆石頭往她身上砸去。
    林紅宵被我砸得狼狽躲到了一邊，氣得咬牙：“臭小子，看老娘不一劍劈死你。”
    我邊砸邊說：“劈我啊劈我啊，劈不著你。”
    林紅宵怒氣衝衝朝其餘三人吼道：“你們傻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抓住這個小子。”
    “是。”
    ‘燕子淩波’可不是蓋的，我背起娘就往前跑，腳下像是抹了幾斤的油，堪比一陣風，背後的衣服都被吹得鼓起來。
    我抽空往後一看，前無來者後無追兵，兩邊除了草還是草，看來是甩脫她們了。
    小草被陣風吹得流水般地唰唰響。
    “大柱。”娘迷迷糊糊地喚我。我連忙應聲說：“娘，我在這兒呢。”
    “我們去哪兒？”
    “附近有座小破廟，你眯著眼睛睡會兒，等一下就到了。”
    娘口齒不清地說：“兒子，娘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
    我的心一緊，說道：“你說，什麼事。”
    “你還是剃了胡子好看一點。”
    我一聽，腳下差點踩了石子跌過去，說道：“娘，你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了，怎麼盡說些胡話？”
    娘沒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