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過去了很多天，老將軍的案子也終於是了結了……父親似乎格外開恩了，除了老將軍判了死刑以外，其他一幹人等，統統放逐，永世不得入城，其中，包括了鳳纓。
    那天，是陰天。
    我遠遠的看著那一行被關押著遊街示眾的曾經熟悉的人們，心中是淡淡的疼痛。下次再見……估計就是來世了。
    等他們統統被押送出城之後，便是老將軍的最後時辰了。
    然而，事情有些時候就是比較喜歡出人意料。在把守的如此之嚴的刑場之下，竟然仍有人出來劫法場。
    而且……竟然還成功了。
    我遠遠望著那個將老將軍順利劫走的背影，心底竟然還莫名其妙的有些高興。
    畢竟，我一直都知道。老將軍，是個真正的好人。
    當下，父親的情緒便亂了，原本以為已經穩定的位子，這下卻添加了更多的不安定因素。他能不亂嗎？
    這天的晚上，星星特別的明亮，我看的出神，皇宮方向卻是升起了嫋嫋黑煙……
    皇宮起火了。
    然後，便是皇帝駕崩的消息。
    我心裏冷哼一聲，自然知道是這狗皇帝終於遇刺了。不過，對外宣稱，皇帝是因病駕崩。
    很快，新帝登基了。
    然而，年幼的新帝怎麼可能馬上掌握朝堂之上的所有事情呢，自然是交給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這天，父親異常的高興，甚至連我這一向不受他喜愛的七子都收到了他的賞賜。
    然而，我卻是冷眼旁觀，有時候我在想，我應該離開這個地方。
    終於有那麼一天我乘著他心情極好之時，和他提了提，想不到，他竟然一口便答應了。
    畢竟，我在這個府中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既然答應了，我自然立刻收拾行李出了府，就連一刻，我都不想多呆。
    出了府，我便開始往北走……雷國，就是這個方向呢。
    我想去看看少爺從來沒有去過的那個故鄉……
    這一路我走的異常艱辛，畢竟，我帶的盤纏並不多，所以走走停停，有時幹脆住上一陣子擺個小攤子賣賣字畫。當我終於走到臨近雷國的小村莊時……竟然已經花去了半年之久……
    這幾天以來一直都是細雨綿綿，晴日竟是好久未曾出現。我粗粗收拾了一下細軟，終於踏上了雷國的國土。
    回頭望去，我這人生的前二十二個年頭，竟然已經有點模糊……
    以後……就讓我作為穆日活下去吧。
    我一路行去，特意挑了一個離；雷國國度不遠不近的小鎮，居住了下來……
    哦對了，我之所以會挑中這兒，也許還有一個原因。
    這個小鎮的名字，叫做“鳳垠”。
    鳳纓……我終究是忘不了你。
    當我得知雷國皇帝不顧眾臣反對將早日出嫁他國的月盈郡主之子立為太子時，已經又過去了半月之久……
    月盈郡主之子……自然便是他。
    雖然來到雷國，但我從未刻意打聽過他的事兒，而這次，明顯是一個讓雷國眾臣們為之大驚的事兒。雷國國君年事已高，然而膝下卻是無子，隻有公主一個。朝臣們自然每日都在猜測他們的國君最終會將哪位王爺的世子立為太子。其中，當屬皇帝胞弟之子咢春世子的呼聲最高。
    不過，意外總是會發生的。月盈郡主已經消失了數年，這次回來竟然還帶回了一個已經十七八歲大的兒子……
    我微微晃了晃腦袋，擺脫那些紛亂的思緒，那些，已經與我無關了，起碼，我並不想去管它。
    我本以為在這個村莊可以安靜生活上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是一輩子，然而，前麵也說過了，意外總是會發生的。
    強盜，我不怕，洪水山崩大火我都不怕……然而瘟疫……
    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我也已經被感染了。我隻能終日躺在床上，食不下咽，估計，我正在等死吧。
    雷國倒是很快派了人來，隻可惜我知道，派來的不是大夫，而是焚村的士兵。
    病倒的人被一個個從屋裏抬出，堆放在一起，其中包括了我。我吃力的打量四周，外圍是一圈澆了油的幹草和木柴，然後是一圈全身武裝的士兵，最後……我竟然仿佛看見了他的臉……
    幻覺吧……
    但是我……很開心呢，原本以為……我已經努力將那張臉遺忘，但是原來，他仍然是那麼的清晰……
    我想……我也該心滿意足了。
    當我再次醒來時，我身在地牢。
    我茫然的想了想，這才憶起了最後看見的那張臉，那並不是幻覺呢。
    因為此刻，鳳纓正坐在我的牢房之前，靜靜的看著我，隻是他的眼中，那永遠溫柔的笑意早已被一抹冰涼所取代。
    我看著這架勢，突然覺得好笑，於是我便悠悠笑出聲來……
    他微微一皺眉，卻仍然沒有說話。
    而我，卻是開口了……
    “這，是要審問敵國間諜嗎？少爺。”
    估計，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我說出如此具有諷刺意味的話語吧，眼底，竟然還閃過一絲哀傷……
    他不發一言，隻是瞅了旁邊的一個白胡子老頭一眼，我這時才注意到原來旁邊還有他人，剛才的自己，除了他，眼裏竟是誰也容不下。
    那老頭進了牢房，就來替我把脈，我剛想避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太子殿下，他的病已經沒有大礙了，隻要再好好調養時日……”
    “知道了。你出去吧。”鳳纓打斷了老頭的話，眼神仍然定格在我的臉上，老頭鞠了個躬，便退了出去。
    “你可有後悔當日助我逃生？”我愣了一下，這才知道他是在問我。
    “你弄錯了吧？我可從未助你逃生。”我輕輕挑眉，語帶譏諷。
    “漠然，不是隻聽令於你嗎？”他站了起來，背對著我，負手而立。
    我表情不變，語氣卻猶如恍然大悟一般。
    “原來那日救你們的，是漠然？！”
    他回頭看我，確定我臉上的表情毫無漏洞，不由得眼中就複雜多樣起來……
    “讓少爺費心了，可惜救你們的的確不是越杳我……越杳，就是個心狠手辣誰都可以出賣的卑賤之人。”我的語氣淡淡的，狠心的讓他想起那些本就不該忘卻的事情，如若不是我，今日他依然可以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將軍府小少爺！
    他終於離開了，那微微有些寂寥的背影差點讓我高呼出聲……
    鳳纓！
    但是，我隻是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為何他會知道漠然隻聽令於我，更是為何他會知道，那日救了他們的，是隻聽令於我的漠然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漠然，並不是會隨便泄露身份的人，大多時候，更加是沉默寡言，兩耳不聞窗外事……正因為如此，我才選了他作為我的近身侍衛……
    我的秘密……漠然都知道，包括我喜歡鳳纓，喜歡老將軍一家人超越對於親生父親的懼意……
    當我讓漠然去將老將軍一家全數救出時，漠然不發一言，轉身便去了。我自然知道這次行事的難度之大，所以當我看到漠然回來是肩頭包裹的層層紗布時，心裏滿是愧疚，可是，我卻狠心的又將另一件更為困難的任務托付與他……
    這次，他滿臉詫異，喃喃道：“你瘋了。”
    但是，他仍然去了，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底卻是在淌血，也許，他再也不會回來了，皇宮的守衛何其森嚴，古往今來有多少刺客葬身於此！
    我在想，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漠然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他，隻因為他愛著我，不會背叛我，於是，我便將這份純淨的愛利用到底，一切，都隻是我的自私自利……
    當我看到房裏那個不知砍了多少人亦或是被人砍了多少刀的漠然時……我的心底著實鬆了一口氣……如果他死了，這份情……我幾輩子都還不清……
    如果……我愛的人是他……就好了。
    可惜……我愛的人是鳳纓，這輩子都不會變。
    皇帝駕崩，新帝登基，父親果然放鬆了對老將軍的追殺，得以讓老將軍一家都有足夠的時間逃往雷國。
    在漠然的傷勢好的七七八八的時候，父親終於同意我離開這個地方，但條件是再也不能介入朝廷之事，不然，即使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之一，也格殺勿論。
    我終於走出了王城，和一直以來陪伴著我的漠然說道：“我終究是配不上你的，我和你在一起，隻會不斷的利用你，傷害你……”
    “這些，又有何關係？”當時，漠然這樣說道。
    “自然是有關係的。”我偏著頭，望著北方，輕輕說道，“因為我的心，一直不肯乖乖呆在原地，所以，與其讓你用這樣的方式守著，不如讓我自己將他放飛吧。”
    於是……我終於和漠然踏上了不同的方向，我往北，他往南……再然後……便是現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