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生死有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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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一有動靜,蕭寶法就魚躍而起。他看看身旁橫斜的軟肉,側耳傾聽片刻,等躡手躡腳地探頭出帳一看,才知道是自家人在叫,連彎刀都替自己取了,便連忙向四周看去。
    昏黑一片的營地刮著嘈雜聲,東麵一排平板車外有幾個捋馬要上的渾實壯漢,韁下的烈馬嘶昂尥圈,隻在注目這一刻,已有一人加鞭而去。
    執刀的自己人忐忑不安地提醒道:“爺!我們趁亂快走!”
    蕭寶法沒有動,轉身掀開簾帳,回頭看看那個薩林黑闊送來的橫睡不醒的女人。
    手下把聲音往下壓一壓,看去一眼,比劃了個“殺”的動作。
    蕭寶法搖頭歎氣,連目光都沒有收回,似是極不忍心。
    旁人更加焦急,連聲勸道:“都什麼時候了,爺怎麼能舍不得一個女人?!回頭打了勝仗,好女人還不是任挑任選!”
    蕭寶法惋惜道:“薩林黑闊是個勇士,我真不忍心看他慘敗!”說完,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推去刀,轉而向薩林黑闊的大帳走去。
    餘人麵麵相覷,隨即跟著扯勸,卻哪裏止得住他,眼看薩林黑闊的弟弟薩爾蔑在不遠處出現,隻好住嘴。
    薩爾蔑是薩林黑闊的幼弟,年幼多病,因而被送到薩滿門下修行,直到薩滿師傅被戰爭奪去了靈魂才回到家裏。
    隻見他神色憂鬱地來到家族僅餘的高車旁,把轅頭上的鞍子攜到臂上,慢吞吞地回頭。等看到蕭寶法,才笑了一笑。
    昨日喝酒,薩林黑闊當著薩爾蔑的麵,跟蕭寶法說他沒有足夠的才能和軍功,無法替自己守灶。
    蕭寶法是為薩爾蔑說了好話的,便覺得這一笑源於感激,近一步詢問:“這是怎麼了?!唉。你怎麼抱著鞍子?”
    薩爾蔑回答說:“收拾收拾,準備回漠北!”
    蕭寶法一陣兒糊塗,隻聽他又說:“這裏放牧的馬匹,多數都是首領的。調馬紛發,非是萬不得已了不可!”
    蕭寶法聽不懂,隻好要他再解釋。於是,薩爾蔑又說:“可汗打仗不走移族落,靠抽人編簽。他的百姓本就少馬,出人者便不願意再出馬,營中無騎,無替換所騎的戰士到處都是,最後以出多少馬匹給多少戰利利誘各族首領,勉強湊足戰馬。可誰又願意把畜群分離,散到下麵?這不,全養在這兒。夜中調馬,可見戰勢多麼地不妙,我看你還是盡快把人聚攏,準備跟著我們回漠北吧!”
    蕭寶法還是難弄清楚。
    他也是在戰後才知道,許經緯和蕭擺尾商量的一樣,也在當夜襲敵,破龍虎山等營地,斃俘大小頭領三十餘,完虎祥才心中驚恐,連夜調馬。
    與他不同,不遠的薩林黑闊卻大為意外。薩林黑闊正是預感到什麼,內心焦躁而無所是從才出帳走動,碰巧聽到兩人說話,便站了一站。
    薩爾蔑正在興頭,冷不防抬頭,見阿哥用犀利的眼神看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又不知道哪犯了錯,隻好低著頭走掉。
    蕭寶法同樣不敢麵對薩林黑闊,又要思考怎麼和他說話好,便盯著薩爾蔑的背影。
    薩林黑闊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說:“你也在想他的話?!我投靠可汗,本沒有什麼忠心可言……可就這樣回漠北,我——實在是不願意!”
    蕭寶法見他情真意切,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了!”
    “又有哪裏可去?”薩林黑闊心情沉重,不往下再說,“呼”一捶腿根,嚷道,“你侄子還在外麵。此時人雜馬亂,得趕快找他回來。”
    蕭寶法不語,心想:怕是早走脫了。找得回來嗎?若是你昨日不強留我,我也說不準自個。
    薩林黑闊這便喊人,喊了幾個都不在,又喊。剛喊到兩個,西南方向的角號便已有異。他聽了幾聽,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周圍幾人,問:“敵人來攻?!”
    他返身扯去薩爾蔑套就的戰馬,一按而上,抽出彎刀便要趕去。
    蕭寶法一個箭步躥去馬頭,攔問:“你要去幹什麼?!”
    薩林黑闊聲色俱厲地責備:“自然是去打仗!你要是個戰士,就該與我並肩作戰,為你哥哥報仇。”
    蕭寶法問:“打得贏嗎?你等倉猝遇敵,怎麼打仗?”
    薩林黑闊就像一隻欲食血肉的猛獸,兩眼紅光噴發,吼道:“要你教我!此來戰馬數千,倘若不能殺退敵人,將來豈不被可汗怪罪?!”
    蕭寶法突然覺得兩人已是血肉相連,不拽不行,呼嚷:“那也不成!可汗死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此話一出,一旁便有人呼斥。
    蕭寶法情急,也沒細聽,正不肯放手間,覺得股風撲至,人影來到,被什麼人扯住。又被自己的人搶回後,蕭寶法這下看得清楚:原來橫裏殺出十餘人,怪他出言不遜,要來擒拿。
    薩林黑闊冷喝了幾聲,突然揚刀剮翻一人,口中叫道:“老子和自己兄弟爭執,要你們來管?什麼他娘的可汗,帶老子打勝仗才是!”
    一幹來人愣了。
    蕭寶法卻又驚又喜,驚得是他殺了紅日可汗的人,喜的是他一定能被自己說服。半晌,才又一人悲呼:“薩林黑闊,你想幹什麼?!你就不怕可汗怪罪?”
    蕭寶法連忙看向他,見他雄踞馬上,刀口沾血,心中也問:這回,你還怕可汗怪罪嗎?
    薩林黑闊並無半點畏懼,獰笑大呼:“滾!”
    一幹人灰溜溜便走。
    蕭寶法再往兩下看,薩林黑闊的人已聚集不少,一名少年戰士紮馬在火堆旁邊,對著天空急吹,而回頭,薩林黑闊正期待地看著他。他一陣迷亂,口快勸道:“好兄弟。我們投降吧。”
    “你說什麼?”薩林黑闊生怕聽錯了。
    蕭寶法說都說了,便肯定地坦白說:“我是奸細!是的,論輩分,我還是蕭青雲的族兄。隻要你願意,我保證不少你牛羊草地!”
    “你說什麼?!”薩林黑闊問,他突然大吼一聲,寒刀閃亮。
    蕭寶法一動不動,直到他的刀停留在自己的頭上,才說:“我可以保證,蕭青雲比紅日可汗強上百倍。此一戰,紅日可汗必敗無疑。你難道要做刀下之鬼嗎?還是你覺得憑你這些人可以打敗他的數萬雄兵?即使你能贏又怎樣,我聽他說過,他還要靖康國大朝廷出兵!”
    薩林黑闊仰天不語。
    蕭寶法在夜色中看不到他的眼睛,等了半晌,隻聽他沉沉說道:“說這一番話前,我還當你是我的兄弟。我不想在這裏殺你,你給我滾!記住,身為一個猛紮特族的英雄,也隻有死戰到底。”
    蕭寶法這才知道自己始終沒有看透薩林黑闊,終久要失去這個一見難舍的兄弟,然而心裏卻很痛快。
    倏然,一騎奔來,未到跟前,上麵的人便已落馬。薩林黑闊再也顧不得督促他“滾”,帶人急行。
    蕭寶法遲疑片刻,正要尋馬跟上時碰到薩爾蔑,還沒和他說什麼,就聽他說:“你不該去勸我阿哥。他不會聽的。他——是猛紮特族的天驕,英勇善戰,無人不知,一旦離開,便如樹無根須,永遠沒有複興家業的希望了!而我,卻可以和你走!”
    蕭寶法生氣地責備他:“你胡說什麼,還不想想怎麼搶回你的阿哥!”
    薩爾蔑再次請求說:“劣阿汗要嫁女兒的時候,阿哥讓我去。我便去了,卻大大出醜。於是,在各部各族,我的庸碌無能正如我阿哥善戰的名聲一樣,也隻有遠離才能複興我穆裏克默思兒斤家。你帶上我去見你們的可汗吧。”
    蕭寶法不理他,見所帶的三個人拉出馬匹,騎上便走。
    一路都是潰退中猛人,在冥冥晨曦中驅趕馬匹,惶惶如喪家之犬,問上一問,卻也不知蕭擺尾帶了多少人,正欲再往前走,看到薩林黑闊幾十人的馬隊卷風一樣往回刮,稍後,鬧了個把時辰的許樂、許仙他們也奔到這裏,並認出他們。
    蕭寶法見他們竟未走,心中不免熱乎,問候過兩個受傷的漢子,這才知道他們是受許仙所累。他還沒以看護的責任數叨,許樂就催他們往上去,叫囂說:“再走幾裏就是要道,馬匹都要從那裏過,早點去,勸他們不要走!”
    “勸什麼?你這孩子怎麼掉到財眼裏了?!”蕭寶法罵嚷,“就知道蕭擺尾答應給你一半的馬。我看你去。薩林黑闊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你去,看他不宰了你喂狗!”
    許樂不信,回頭一指,笑道:“看,薩林黑闊的狗?他宰了大夥,也找不到狗喂?!”
    原來他們每人的馬後麵都拖著生肉,引了十來隻牧犬跟一路。眾人把注意力放到他身後,才開始驚歎。想想,有狗跟著,不知情的人萬不會懷疑他們的身份,不免誇這人的主意。許樂不免得意,四處問人:“薩林黑闊呢?”
    一旁有人插了嘴,假慫恿說:“剛過去!被打跑了,追上勸勸?!”
    許樂、許仙卻怦怦心動,和他們說了會話,一碰頭,打馬就走,後麵的人追了好遠,卻被幾處潰人潰馬阻隔,退了回來。
    此時天已大亮,薩林黑闊身邊的人要認出他們一點都不難。蕭寶法也沒有什麼辦法,一麵罵許經緯,一麵把希望寄托到薩林黑闊那,希望他還當兩個孩子是自己的侄子,等著自己去討要,也好不負逢術所托。
    走論之間,背後馬蹄聲緊。
    眾人回頭看去,數十瘋騎空馬扯著土煙狂奔,嘶嘶啞啞不可阻擋。不少殺紅眼睛的見什麼礙道就掏一刀。遠遠望去,一頭往前跑動的老牛讓路不及,便被雪亮的刀子刺過,翻成一團。
    鏜鏜一陣密蹄,已可以看到獵獵披風,和風勢帶起的皮繩帽和直發亂辮。
    眼看他們直衝跟前,差點看也不看就殺條路繼續追,幾人驚喜交加地留意到卷來的逢術。他偏離馬隊,攬著駿馬急轉,“籲”地一喝,大聲詢問:“許樂呢?許仙呢?”
    馬隊停了一停,幾個騎士在陳良之後也來問及,聽到蕭寶法的“剛……”,便又一勒馬轉身,向前追去。蕭寶法的人攔住一個水桶般的彪漢,隻聽到他粗悍地喝嚷:“能救出他倆,就有份分馬!”
    蕭寶法“啊”地一聲,還沒問“是誰說的”,就已見到一名手下悄無聲息地遠離自己,猛蹂馬股。
    轉過頭,另兩名手下在罵:“這群見錢不要命的畜牲,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雖是這般罵著,馬鞭卻已如雨點。
    蕭寶法隻好大吼:“你們可知道這是在敵營?不愛惜馬力,就不怕陷入敵人的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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