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九章 暗破虎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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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樂竭盡所能要贏得敵人的信任時,逢術已在下遊寬闊處下筏,回去召集子烏虛有的百姓。與他一同的兩個猛人有三十幾許,都是肢體粗大,神色猙獰之輩,一看便知是敵首在前路監看逢術的安排。
臨去時,蕭寶法和眾親戚許諾逢術要替他照顧好兩個孩子,但他仍放心不下,隻是想:許樂的腦海已被戰利填滿,眼中除了戰馬已空無無物,而自己又被他迫去尋找並不存在的部眾,該怎麼辦好?
蕭擺尾計劃的紕漏已經出現。
以遇到的敵首來看,對方雖有些桀驁不馴,但才能絕不容低估,不然也不會跳過完虎祥拉攏自己這些人。這下他扣下所有的人,派人跟著自己,要是得不到自己的人回信就察覺到河對岸的動靜,豈非立即醒悟。
這般想著,逢術雖不改表麵的冷漠之色,但內心深處卻有愁腸百轉,於是漸漸無視身畔兩人,自顧彎腰掬水,靠澆洗麵孔讓自己更清醒。
夕陽漸漸將江水燒紅,似折似斷的竹篙下蕩漾著金色的漩渦,移動的竹筏後麵拖了掃帚般的餘痕,時而,兩三片水花會在竹篙離水是滴落,但它們立刻就被卷到水波裏,好像被河水的怪力吸攝一樣。
離岸已不過十餘步,在撐篙男子的督促下,另一個猛人先一步踏到水裏,推動竹筏,以便將它固定到岸窪裏。
逢術未加遲疑,也緊跟著踏到水裏,邊和他合力,邊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弓給我打野味,今晚就在山裏過夜!”
推筏的怠慢地看他,卻還是把弓遞過去,而後把半濕的下裙扯掉,包上幹糧和水囊往岸上遞。
撐篙的那人已從半翻的筏上爬下,這時拉了同伴一把,一起上岸。
逢術引他們前行,直走了幾裏,來到一處亂石林。眼看山野已越來越陰,透出幾股可讓人發抖的森色,是結果敵人性命的好地方,他這便說:“天色不早了。你我三個就在這裏歇息吧。你們且歇一歇,我去尋些獵物。”
那二人左右看過,走到林裏解下水糧,掇來石頭生火。
逢術繞去林子,而後又偷偷回來觀候。
片刻之後,火已點起,隻見其中一個猛人靠枕樹根歇息,而另一個握弓離開。他心中不禁暗喜,暗道:“我正怕你二人提防,見情形不妙就東西逃命,難以追趕。這倒好,卻是等我一個一個地收拾。”
想到這裏,他潛到樹旁,丟弓握刀,突然躍撲過去。
那猛人也好生靈敏,竟在這一刻睜了眼睛,見叫喊不及,拾起胳膊擋了短刀。
逢術極怕另一人聽到他的慘叫逃走,連忙跪到敵人胸口,以大手卡其喉嚨。
兩人陷入搏鬥,拚得都是氣力,好久才以一方死亡分出高下。
逢術剛喘氣而立,便聽到腳步聲響。他自覺敵人已知曉,立刻轉到樹後,果不出他所料,回來的猛人沒有徑直來到火前,也伏去不見蹤跡。
他怕對方逃命,便想從暗處繞過,可剛一移動,腳下就多了隻長箭。他驚了一跳,忍不住為敵人的視力,箭法,反應,耐心後怕,不過倒也安心了,心想:此等強敵必有自信,倒是不怕他逃了。
兩人便拚起耐性,要等久不加柴的篝火滅去。
熬了許久,隻聞得遠處狼啼,林中早已深黑一片,連死火也隻剩下眼睛般大小的火紅。
逢術趁機繞行,摸到敵人那裏,以眼睛和觀感探了許久,驚了身冷汗,原來敵人早已不知去向。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直覺,敵人沒逃,也在找尋自己,這便把自己交給直覺,依傍樹木再找。
小心翼翼地踏了百步,突然,身後有呼吸可聞,他猛一回頭,黑暗裏見得一人影。
這時,敵人卻也發覺了他,呼吸猛然急促。
逢術有短刀,敵人帶弓,兩人一人前撲,一人意圖拉開距離,倉促中的第一擊都沒能如意。
對方看到了逢術的短刀,知道掉轉弓身來不及,就先一步棄弓摟抱,將逢術掂了一跟頭。
逢術被他壓到下麵,手裏的刀子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隻好弓起膝蓋,緊緊頂住對方的胸口,不讓對方撈住自己脖子的手使力。
最終,他頂翻對手,壓了上去,卻吃了一拳翻倒。
整整搏鬥了小半個時辰,逢術這才揀回短刀,停著身子靠到樹木上喘氣。他感慨完這兩個猛人的氣力,隻覺得又累又餓,一點也不想動,便一步一步挪去篝火處,打算引上火,用完食物再返身回去。
由於用過力氣的胳膊發抖,他坐了半歇也沒有點著火,心中不免焦熱,便一手袒開甲袍,一手抓來水囊,邊喝邊澆,後又抓了塊幹肉撕拽。
正吃得有了些許氣力,身畔一陣風聲,隻聽得亂草雜木間嘩啦啦地響動。
他剛驚起,就見得一隻小牛大小的野獸閃電一般來撲,隻好低吼一聲翻去樹後。
那猛獸眼睛雪亮,隻一個回還,就已伏身探出利爪。
逢術見是頭猛虎,便握了短刀待機,等虎身過樹,騰身抓了虎頭皮毛,大喝一聲,翻到虎身之上,輪短刀便刺。
那虎震天連吼,渾如霹靂,隻震得叢林枝木簌簌作響。它因劇疼而瘋狂,翻身騰躍間掀了逢術,矯健地縮回前爪,將逢術按往地下。
逢術縮了前身,以腰力收腿,一隻膝蓋上頂,一隻腿腳拔地,借手勢和插去地下的刀子往後蜷退。
猛虎的一隻爪子穿透他的袍子,將一肋的皮肉擢傷,另一隻爪子卻像巨石般頂了他的肩膀,眼看就要撕過衣甲。
說時遲,那是快,他猛然昂身,將斷刀刺上虎頜,而後運起平生氣力,趁機從虎爪上掙脫。
這時,他胸前已紛爛一團,除了衣甲外,還多出道道裂傷,整人也被激起凶性,便以神力掀動虎身,撞於樹杆之上,而後繞了身子,用臂膀頂了虎腿壓於樹下。
那虎仍可以以後爪撈去他背部,隻兩下,爪便從腰間入皮甲,斜拉到胯骨。
他忍痛不理,一口氣將虎喉剖開才肯罷手。
丟開老虎,他已神魂悸動,軟成了一團爛泥。
這時,他檢查檢查渾身上下,不見過於嚴重的傷口,心中隻記得要吃食物補充力氣,便以匕首沿虎腹下剝,而後探手下去,掏出熱乎乎的虎心來嚼。
等熱騰騰老虎心下肚後,渾身的鮮血汗液都已粘結,自覺氣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便尋來水囊飲了個空,弓箭,回頭去河岸。
踉蹌走了些許路途,竟碰到幾名戰士,一問,方知自己三人早被蕭擺尾的暗探發覺,隻是要到天黑才來接應。
逢術被他們接去,在岸邊潛伏的隊伍裏見到蕭擺尾,便把河對岸的情形告訴他。
蕭擺尾見對方渾身是血,後麵的人拖了大蟲,自然信得他對這支人馬戰鬥力的判斷,但此時戰馬已集於上遊,勇武將士伏到中岸,也容不得半點變更。
冷風一陣一陣地吹,蚊蟲死命地往人身趴去,噼裏啪啦打臉的聲音時而響起。
逢術站起來,蕭擺尾也手掖披風站起來,他們把目光一投,隻見茫茫黑夜裏河水中間亮成一線,對麵三三兩兩的火架,鐵定是在成群的馬兒旁休息的奴隸。
“給我一隊人馬,我要在敵人醒悟前搶回他們!”逢術不容置疑地要求。
蕭擺尾不為他的口氣動容,隻是略微遺憾地說:“隊伍雖眾,卻老的老,少的少!我,也隻能給你五十人!”
逢術無奈,隻好又一次看向對麵,去猜想許樂他們怎麼度過這一夜。
※※※
這陣子,許樂是忙得顧不得睡覺。
頭天晚上,薩林黑闊的手下就察覺河對麵有人出沒,而次日,許樂他們恰好去投,讓他們鬆懈了不少。
但薩林黑闊也不是沒有一點疑惑。他一次一次地考驗眾人,判斷他們的來曆,出身,有沒有作假。
寧古塔的膀子們是沒得說,幾個北雪山族的也不好判斷,惟有許樂、許仙年紀不大。許仙不大說話,透出幾分心計,相對於傻忽忽的許樂來說,不是最好的突破點。於是,他較為情願地被許樂纏上,反複問一些問過的問題,看前後的回答有沒有出入。
許樂開始是一味裝傻,而後是傻出了對策,你問他家裏還剩阿誰?他便回答數不過來,然後往裏加牛加羊。你問他姓蕭的壞不壞,他就說誰誰家的狗多聽話,卻被攆得沒有地方走,跳山坡摔死了。
薩林黑闊隻好判斷他是真傻。而許樂也樂得傻名,一心要去天高原闊的漠北娶媳婦。
吃晚飯的時候,薩林黑闊聽薩滿說頭上的鳥雀往幾個方向飛,不是大吉之象,便本能地警動。他出去看了一陣回來,又接到牧人的回報,說對麵的樹上掛過人,便又擺個龍門,要詐一詐蕭寶法等人。
萬事俱備,卻有人缺席,原來許樂和大部分的人都不在了。於是,他唬問完蕭寶法,又讓人去找許樂。蕭寶法告訴他說:“誇許樂去看馬去了,他說他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多馬,很想數數有多少頭!”
薩林黑闊樂了,又一次安心,心說:就是對麵有人,這群家夥也不會是奸細,不然也不會派個這樣的傻孩子。
為了收買人心,他要了匹馬去找許樂,發覺許樂和逢術家的親戚站在一起,果真是在數馬。隻見他仔仔細細,點著指頭,大小,公母不漏,數完一群讓一個人記住,再從頭數,然後讓另外一人記,……最後讓他們把馬數加到一起給最後一個人——許仙。完了,又讓前麵的人記單群數目。
“這麼多馬,你數得過來嗎?”薩林黑闊雖然覺得他的法子新奇,但還是無可奈何地勸他說,“給我一起回去,回頭,我讓奴隸們把數目報給你!”
許樂憨憨地回答:“黑個子阿伯不知道嗎?努力數,白天數,夜裏也數,總能數得過來!”
琢磨點內情的蕭寶法覺得肚子憋得疼,為了掩飾,他又笑又搖頭。
薩林黑闊卻覺得他這個做阿叔的是在為這樣的傻侄子苦笑,勸勉說:“你不要如此,他性格渾樸而已,長大未必不是一條好漢!”
蕭寶法隻好點頭,歎氣說:“怕是他非要數完才罷休!”
薩林黑闊為了拉攏的需要,夠意思地說:“不怕!我讓人送來火把,讓他慢慢數就是。這孩子合我的胃口,我像他這般年紀,也是不幾天就把家裏的馬匹數上一遍,怕人偷,怕人搶。有一天發覺少了兩匹,騎上馬就去找,追死了兩隻狼才罷手。”
“那他還真有些像你!不過你那是英雄氣。”蕭寶法一語雙關地回答。
薩林黑闊笑道:“他是在山裏呆久了,隻要跑在草原上,我保證能讓他成為一匹駿馬!”接著,他這就變相地道歉,說自己還怕蕭寶法他們是奸細,實在是不應該,這就邀請對方去飲酒。
幾人離開了,許樂仍很用功地數馬。
喝著酒的薩林黑闊和蕭寶法並沒忘記他,派人來看,隻知他越數離得越遠。
他們吃完喝完,再找人問到的結果仍然是——還在數馬,便相信他真是要數完才罷休,隻好任他去數。
蕭寶法身在敵營,無以從眠,要自己去找他回來。
薩林黑闊卻不許他去,而要幾個手下用平板車拉上小帳趕去,讓他哥倆累了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