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虔誠處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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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談論半路失蹤的光棍蔡大冒,極懷疑他是奸細。但誇肖野龍已經斃命卻仍不見他任何消息,若他是奸細,他到底會是誰的奸細呢?青虎商會,那商會什麼時候收買了他,靠什麼收買了他?兩人拿不準。
    不大一會,許樂已出來呼喚,趕到他們身邊左右拉扯。
    班烈約了次日見麵,這才與他告辭。
    家裏,趙嬸正在喜洋洋地問花舒兒事兒,見一大一小回到家,便攆了花舒兒和許樂,在許經緯麵前倒出一大堆巨細料想,督促把人家姑娘要到家。
    她考慮得周到,不但開出不寒磣的聘禮,還征詢說:“這長輩上,你看是不是找找你阿伯?!”
    許經緯說不上來話。見他當麵講不出口,趙嬸也是明白,一笑嚷過,回頭自己仍思量不下,不時已去翻箱倒櫃地尋什麼。
    次日一大早,她就找一些同歲的人計較細節,為婚事商討了。
    這天,許經緯也早早起床,打算和花舒兒送許樂去龜山婆婆那兒,可還沒走,就被蕭青雲催去,回來時已是一日將盡,卻又得知許軒緯又帶著幾名靖康小吏回來,招待時需自己出麵過問,隻好把這事放下。
    之後幾天,他更忙了,一要和這些小吏們走走過場,去勘一下山場,陪同他們去跟蕭百川和幾處的首領見麵,二要澄清與王顯之間的矛盾,三是麵對蕭家眼巴巴的入局給個分配方式,更抽不出時間。
    花舒兒和蕭藍采鬧了別扭,聽說龜山婆婆又來了鎮上,最後也沒有送出許樂。
    班烈想的一點錯也沒有,開礦事大,不是這些兄弟能擱夥的。
    果然,開礦的動靜越來越大,而蕭家說入份就要入份。
    三天後,在計較礦場找金苗,挖掘用工的時候,蕭百川定出一係列戰爭的清單,以完成對奴隸的需求,在這種不對等的情形下,眾兄弟難保不血本無歸,也隻能在班烈的說服下悄然退出。
    一時間,阿瑪森大會要開,仗要打,礦窯要動工,平靜許多年的防風鎮風雲彙聚,消息靈通的各鎮各部落勢力紛紛動身入鎮,住下且看。
    想在有生之年不留下遺憾的龜山婆婆也不甘寂寞,帶著雪山大神賦於的使命,以薩滿的身份要給眾人指引禍福。
    麵對人們對戰爭的渴求,年老不堪打擊的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冷落和厭惡,從而覺得自己被神靈附體,失去了修行鍛造的冷靜。於是,她說:“阿瑪森大會前不許打仗。若妖人惡行蠱惑,該治罪。”直接把矛頭指向搶奪自己女兒的許經緯。
    但發起戰爭卻是蕭百川的主意。
    在盛會給予的神聖信念,一生的虔誠犧牲和失去唯一親人的惱怒聚集一身時,龜山婆婆忽視所有的冷遇,最終決定要以誠心感召奇跡的發生。
    為了召集能夠聽命的弟子,她散盡牛羊,在鎮前野外空地壘就敖包,日夜拖著殘軀祈禱。
    此時,不乏有弟子和信徒聞訊趕來,而後是一些牧人和百姓。
    從鎮外三裏到入鎮沿路,日夜可見她這一派的薩滿信徒抱著大石,神情恭敬而又慢吞吞地來去,歌吟信仰之聲,用數塊白色大石鋪展神秘的敖圖。
    與此同時,另一派的薩滿卻集中在各個首領頭人的麵前,瘋狂地起舞,舉起羊頭牛頭祭祀強大的虎狼之神,有著無窮無盡氣力的長生天,仁慈的大地之母,讓他們保佑最英勇無畏的戰士隨時向敵人傾瀉怒火。
    蕭百川不想讓別人心中存有“出師將不利”的想法,對反對戰爭的一派下了警告。終於,支持龜山婆婆的人曇花一現,悉數下去,最後除了一個遞清水的老奴全部消失。
    花舒兒什麼都能看到、知道,第一次發覺這種荒誕般的虔誠。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告訴別人自己所有的虔誠都是假的,也隻是在和許經緯在一起的閑暇,才能傾訴一些難以熬耐的痛苦。她幾乎每天都會帶許樂去看龜山婆婆,勸龜山婆婆。
    但龜山婆婆從不去原諒,隻需知道那是反對,不讓自己完成自己一生以來最大的願望就夠了。她也不在怨恨,因為一叢神靈的光輝就在眼前,巨大的圖騰終究會帶給自己一個明晰的感知,終究會帶給這些績麻般的生靈一些啟發。
    剛剛淋了一場初夏的季雨,她跌坐在那裏,老油色的灰白頭發很少能掛住雨滴,隻能使領口邊未幹的濕痕有異於半幹的氈花衣服,而那片片老結的衣裳片業已像綻開的樹皮一樣,她自己就像半截枯瘦的樹根。
    沒有一個有理智的人能夠想明白,這般年歲,這般瘦弱,哪來這等的精力和意誌來支撐這麼多天。
    天壓得灰昏昏的,彌漫著一股雨後的腥味,荒涼中傳來不得靠近的少年牧人遊走時甩開的響鞭。四處的石頭因規劃的弟子先於信徒早散而歪曲不堪,最終少了一個缺口,不像是什麼圖案,而更像是一堆亂茬子,任由野草隨風蕩拂。
    花舒兒牽著許樂的手站在數十步外的坡上。她用矛盾和痛苦的眼神去看龜山婆婆潮紅的麵頰和忍耐中的平和,終究知道自己在對方心目中遠沒有長生天重要。時而,她掛著眼淚想:你總是告訴我你如何地疼我,卻想讓我一生不嫁,侍奉在神靈左右,我視為生命的石頭,你終究還是因為要主持一場盛會而交給別人。而僅僅吵了一次嘴,你就不肯原諒我,說我們沒有血緣,不親。
    時而,她卻又追述:你究竟是老了,糊塗了,讓灰沙迷了眼睛,還是被白毛妖迷了魂魄。人人都知道老爺子要出兵打仗,你卻在戰前惑亂人心,倘若你不是這麼大的年紀,倘若你不是老爺子的近親,老爺子能會不要你的性命?
    你信奉長生天,多學廣博,卻總是以為自己認為的就是長生天的旨意。就是那少女時負心的戀人,恐怕也不僅僅是因為你決定去中原而娶了旁人!
    “你不在那會,東邊的老主人有一陣不糊塗了,就趴在那邊喊她的小名,她也不理!三天二夜了。”老奴哭著說,“昨天醒了一次,說她感覺自己已經與大地混為一體了。”
    花舒兒默然不吭,而許樂卻連忙多嘴:“她的小名叫什麼,讓我喊喊。我趴在她耳朵邊喊!”說完,他就嘿呀嗨呀地掙脫花舒兒的手,跑到前麵去拖石頭滾,一直滾到龜山婆婆那裏,還用手擦一下龜山婆婆頭上的汗水。
    “這孩子!真是長生天給的靈性。”老奴歎道。
    許多薩滿的開始和許樂一模一樣,而後親人鄰裏,薩滿們都走馬觀花一樣督促,那孩子於是不得不去修行。這個念頭猛然湧現後,花舒兒怕許樂遲早會被這樣的話帶到不得不侍奉長生天的境地去,勃然作色地叫嚷:“不是!”
    說完,她就大聲地呼喊許樂,扯上就走,幾乎把許樂掂離了地。這樣飛快走了數十步,才把許樂抱到懷裏走掉。
    老奴想不到她突然來了這麼大的反應,隻好自己在那兒垂淚。不知道什麼時候,遠遠來了三、四人,老奴在那兒辨認,認出一個是龜山婆婆的哥哥身邊的小女奴隸,另外一個是龜山婆婆的大侄子,第三個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高大彪悍,便疑惑地看著,看著。
    隻見他們越走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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