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 論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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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晚,許經緯才回來,一點精力不繼的痕跡也沒有,反而酒醒了不少。
家中的晚飯也推遲到這時開桌。趙嬸去叫睡著的一大一小,卻隻有花舒兒出來,一問,才知道許樂聽到阿爸的聲音,賴著不醒。
許經緯反正用過飯了的,便進去揪許樂出來吃飯。
等花舒兒洗把臉回來,就聽許樂唧唧喳喳地說些什麼,想必他沒有挨訓,正賴在父親的懷裏自誇自擂。
她又呼了幾下,才把這對父子喊到外麵。
許樂在阿爸腿上蕩來蕩去,一望食物全是肉,高高興興地撲在旁邊。屁+股還沒來得及翻轉坐定,就聽花舒兒問:“洗手了不?”
這正是許樂不敢流露出不聽話的時候,他隻好飛快地往外跑。
可剛洗完手回來,撲上去次摸了下肉,許經緯卻又問他:“這麼快就忘了夥伴?!”
趙嬸還沒想到這“夥伴”是誰,就見許樂端著一個木碗,不聲不響地拾了幾塊肉,一路小跑到門邊,張著脖子就呼喚“阿狗阿狗”,這才明白,又氣又笑地回頭衝許樂嚷:“你阿爸是逗你的。它生來是畜生,一會給幾根骨頭就行了!”
再一看,許樂竟長伸著自己的碗,便幾步跺過去,趙嬸想把他鏟在懷裏往後拖,許樂卻一掙身,跳到外麵,帶著揚尾巴的大狗走遠。
許經緯笑說:“阿嬸,讓他喂吧!回頭再給他一個碗。”
花舒兒微嗔,忍不住和趙嬸一起責怪許經緯說:“你看看你。孩子胡鬧,你也任他?”
“這也不全是胡鬧。他今天記得一隻狗對他好,明天就不忘自己的恩人。”許經緯說,“說起這道理,人人知道,可做起來卻是另一碼事。比如欠錢的人,到還人家錢的時候了,也知道要還人家,可一想那麼多錢,不還多好,就一拖再拖。他不明白‘好借好還’的道理嗎?不是,而是下不了那個心!”
趙嬸還是覺得氣不過,說:“那也不能不吃飯先喂狗?狗就是那物家。”
外麵有人和許樂說話,花舒兒也沒在意,隻是想到另一件事,吸了口氣說許經緯:“光記得人家對你好有什麼用,幾人記得你對人家好?你知道不,你在牢裏,你那個兄弟也在牢裏。他媳婦去求你,他就在裝睡,我都看到他睜眼了。當時——”她激動起來,又說:“當時我心裏跟針紮的一樣,心想,人家顧得你的命嗎?!回來,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給你說好。說吧,好像挑撥你們的關係一樣,可不說,卻怕你身邊的人害你!”
“瞎想了不是?”許經緯連忙說,“我們自幼相交,彼此熟絡。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有些事,你不明白……”
這一說,趙嬸深有同感,大搖其頭地補充:“你進去那些日子,人人都不給好臉色,我住在人家家,拿捏得要死。那些娘們還死勁地找我鬧,要打人,那會還是舒兒撂翻那幾個媳子!”
氣氛漸漸沉默。
許經緯沉吟了一下,解釋說:“被那情景嚇的,誰知道那試金石就是一塊平常無奇的石頭,不過是鑒定金子成色的平常物?都以為我交了試金石就沒了事。回頭可別給軒緯說,以他那脾氣,非回頭找人家不可!”
正說著,許樂奇怪萬分地踮腳進來,問:“阿爸。班阿伯怎麼不進門就走了?喊他都不理!”
不知道班烈是不是聽到了?!許經緯猛地站起來,連忙追出去喊。
許樂尚不知道阿爸去幹什麼,繞遠路回案子,邊笑邊翻來翻去地讓趙嬸看碗底,得意地說:“它真餓壞了,一氣吃完,噗嗤、噗嗤,還在舔嘴巴!”繼而,他發覺趙嬸和花舒兒的臉色有異,注意力不在他那,隻好專心看肉。
許經緯追下去,發覺班烈在前麵等著自己,背朝一片黑糊糊的宅地,幾乎和黑暗連成一體。
許經緯不由一震,因他心中黯無光陰而歎了一口氣,說:“他女人家絮叨兩句,你進屋一說不都清楚了?生哪門子氣呢?”
“我沒有生氣,而是沒臉見你!”班烈回過頭,眼睛中似乎有淚光閃動,“我沒有開礦的心,也顧念家裏的妻子兒女,的確想靠她胡鬧讓你去了開礦的心,可真沒往會要你命的方向想。”
“我相信!”許經緯毫不猶豫地說,“你也絕不會害我。”
“事業越大,風險也越大。我就想:咱們兄弟不愁吃,不愁穿的,為什麼要冒這風險去開礦?!多要幾個老婆,買上奴隸,搬出去放牧墾田,逍遙快活多好?!”
想不到他竟是這樣想的。許經緯用手臂圈著他的肩膀,心中湧出內疚,便毫不猶豫地說:“照你想的做吧!”
“你和我一起飛馬出獵,兒孫滿載,何必要問他們鹽鐵貴賤?”班烈說,“我知道勸服不了你。幹脆實話實說,其實那些弟兄也都沒什麼本事開礦,不過是混個人場,知道跟著你有收獲。不少人確是那姑娘說的那樣,遇到事了讓你扛,有錢賺了他們分。你問問善大虎,問他知道一隻羊四條腿,九十九隻羊幾條腿不?你真對他們好,就該讓他們做自己能做的事,不能白養著。我就想,我退了份,說賠不起,他們也就嚇退了。放心,我們還是你的人,押押貨什麼的!”
許經緯搖搖頭,說:“他們打過不少仗,個個孔武,的確不是能經商的人。可生意裏也有人家的心血,要分也要分夠他們的血汗!”
班烈帶著埋怨歎息,而後緊緊地和許經緯擁在一起。
兩人和好如初,似乎什麼也不用再說,如童年的夏天上下無衣無隔地滾鬧,用肩膀相撞。
很快,班烈嗅出許經緯身上的酒氣,便笑道:“你喝酒了。不如趁著你的酒性,咱們再結拜一次。這次咱們不按年紀,摔交三次,贏則為大。”
“一言為定!”許經緯先下手為強,將他擒起。兩人抵在一起,摔了四次,卻是許經緯全勝。他大笑著說:“自小你就摔不過我!今天我喝了酒,也沒睡好覺,可還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