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右擎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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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纏綿良久,直到聽到門外慌張的腳步才分開。
一回頭,就聽錚燕茹焦急地喊:“哥,外麵來了許多兵,口口聲聲要抓你回去。你趕快從窗上走,去草原上躲一段!”
許經緯隨即想到,莫非是誇肖寶特和蕭氏串通一氣,拿人逼石頭的?之後笑不當事,大步向外走。
花舒兒聽得一聲不屑的冷哼,怕這是他酒熱氣酣的逞雄之舉,一把扯上他的衣服,失色勸阻:“定然是來要‘試金石’的,你先避一避。即使把它交上去,也要想個萬全之策。”
許經緯見她緊張自己,又冷靜非凡地想到這一層上,心中溫暖一片,轉身就在她耳朵邊小聲叮嚀:“抓我走後,交與不交已經由不得我。你要是不想害我,就不能告訴任何人,更不能隨隨便便把它交出去!”
子衿的一聲高哭拉開了不客氣的進門聲。
錚燕茹耳邊聽得當門攔纏的趙嬸、女奴又呼又哭和男人不快的怒斥,越發驚慌,忽視不見他們的親近狀,連忙問:“有沒有,現在就給他們?舒兒,你是蕭家的人,快去探探風。”
“不用!讓老三接你們走。”許經緯說。他嗬了一口飽含酒氣的話,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過,到了正屋徑直去扶被推倒的趙嬸,無比威嚴地衝進門的男人喝:“用得著硬闖嗎?!”
四周親人都是驚懼之色。趙嬸一下閉上眼睛,不知是不是惱恨他沒有趁機逃走。
反是子衿攀了廂門,哭跑到他跟前摟住他的腿,呼喊:“阿爸!”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許經緯大為高興,抱了她在懷裏,給她擦拭眼淚,接著轉手送她去花舒兒那。
過來拿人的漢子既敬佩他的膽氣冷靜,又覺得他不可侵犯,客氣地說:“蕭老爺請您走一趟。弟兄們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不要放到心裏。”
許經緯回頭看了一眼,跟隨他們出去。他被一幹仗劍帶刀的漢子拱衛,沿門庭往外,再沿路而去,一路俱有舍鄰圍觀。他見往日熟識的親朋站在路上,婦孺眼中多是迷離不解,而男人漠然不問,頓覺幾分冷暖之意。
是啊,他們肯定在想:惹了蕭百川大老爺,家門還有不倒的機會嗎?
突然,身後有花舒兒大喊。他停住回頭,見她抱著子衿沿著亂牆追在後邊,就輕描淡寫地給她揮手一笑,即讓她放心,又叫她回去。
花舒兒把自己的麵龐緊貼在子衿的小臉上,渾然不懼地大聲說:“我等你出來!”
許經緯眼中濕潤,抑製地眨動,再次向前走去。
天地渾然一片茅草色,似乎和低矮土牆一起見證他從自己的人生頂峰跌落一樣。
花舒兒回頭看院落,那裏的人無聲無息地退出來,幾乎沒有進屋子見趙嬸的。她這就以自己冰山一角般的認識,毫不客氣地嘲譏突來的冷場:“你們等著看吧。我選擇的男人不會就這麼倒下!”
※※※
稍後,班烈、善大虎幾個鐵兄弟過來,再接著,許經緯的伯父也來看。他們個個都勸一家老小保人交石頭,不能要錢不要命。
錚燕茹和趙嬸連許仙和子衿都用上,到處翻箱倒櫃地找,卻不知道花舒兒早已把它藏在馬棚裏。
眼看又快到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去打聽消息,卻半點也提不起離開的心,隻是安慰完大人哄孩子,忙上忙下。
眾人漸漸息了找石頭的熱潮。
正是無人有心做飯時,一個發抖的小夥子摸到院子裏。
見他披著羊皮篾子,頭發又髒又亂,臉上掛著眼淚和汙痕,怯生生地和拿了棍子的許仙對峙,趙嬸就讓人給他吃的,念叨說:“長生天和神山都看著,咱家祖祖輩輩都不是那沒心沒肺的。”
女奴給他弄了點吃的。他卻一下跪在地上磕頭,問:“這是經緯阿爺的家嗎?俺阿爺都要俺來找他,一輩子跟著他。”
“你阿爺是誰?”錚燕茹問。
“俺阿爺叫逢浮圖。他死了——”他吭哧一聲,哽咽,“昨天晚上,誇肖首領帶人去俺家,把有口氣的都殺了,等俺打獵回來,就見……嗚嗚!他們都死了。長生天讓俺爺留了口氣,讓俺來找許經緯阿爺。”
花舒兒一下有了印象,連忙讓他進屋,自己跑出去看有沒有人跟著。
再回來見那個小夥子有十八九歲大小,此時正在燈火下臥伏,一邊抽泣說誇肖野龍今天進了鎮,一邊修自己的箭頭,便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逢術!”他臉肉抽搐,猶如一條受傷的山狼咬石打牙伏在火光中,“阿姐!我一定要抽了那雜畜的筋做弓繩,你能告訴我蕭大人住在哪嗎?”
趙嬸垂淚說:“你經緯阿爺也被抓了去。咱雙拳能抵群狼嗎?!我們都在找那什麼寶石救他出來!既然你阿爺讓你來,你就聽我的,等你經緯阿爺沒事了,再和他商量。”
“報仇的事,我不能連累阿爺!”逢術說,“要不,我先救阿爺出來?!”
花舒兒但看他被血仇熏了眼睛,隻滾淌著不息的紅焰,便席地坐到他的對麵,低聲問他:“我聽說誇肖野龍驍勇善戰,讓你接近他,你有把握殺掉他的把握嗎?!”
“沒有!”逢術不得不承認。
“如果你失敗了。你以後還能不能報仇?”花舒兒問。
逢術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花舒兒這就又說:“這還不算他身邊的人!中原人有句俗話,叫做: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也就是說,一個人要報仇,等上三年並也不算晚。你要是沒輕沒重地去,那就永遠報不了仇。”
逢術軟了許多,隨後問:“那我該怎麼做?”
花舒兒抬頭時想到身後的大弓,淡淡地說:“你首先要能打敗他。你抬頭看牆,那裏有一張弓,你拿下來試一試,能不能拉動?如果你能拉滿,我現在就告訴你怎麼報仇!”
逢術想也不想就取了弓,踮步凝神,緩緩拉動。
花舒兒以己衡量,又觀察了他的弓,看他脖子青筋直冒,講道:“若你能開這樣的弓,騎馳烈馬,或者埋伏,或者在野外猝然奔射,他日便可——”
說到這,她就見逢術已開弓過半,怕有意外,倒不敢往下說了,隻是靜靜地等著。
逢術誌在滿弓,眼見自己力竭,大吼一聲,又開半拃。但他終是不能拉開,隻好放空,任弓弦猛響,頹然坐在地上說:“我空有一身的力,就是開這弓時使不上。”
花舒兒知道他拉慣桑木弓,扣複合弓時會還勁,的確有種有力使不完的感覺,便給他重講剛才說過一半的話,講著講著,她突然覺得這裏不再安全。
錚燕茹趟了幾圈路,回來就在人前歎氣,就著花舒兒已不再用心的話,反駁她說:“拉開有什麼用。俺家男人兄弟三個,哪個不能滿開。可遇到這樣的事又有什麼辦法?舒兒,你替我們家去問問好不?”
花舒兒抬頭看看她,欲言又止。
透過她眼神中遊浮的暗憂,錚燕茹的神經一下繃緊,連忙問:“你想到什麼了?”
“許樂他阿爸一時不會有事。可誇肖野龍進了鎮,會不會不甘心,夜裏再來?”花舒兒問,“得帶上孩子,找人家避一避!”
錚燕茹驚醒,哭一樣喊趙嬸。一家人這就慌忙收拾準備,掖著防身之物,抱著孩子,趁著微微的夜色奔出院牆,惶惶求諸於鄰舍。
先去的是對麵段大路家,趙嬸慌裏慌張一講,就聽段大路的尖嘴老妻說:“不是不讓。離得近,人家找得著。還是去老班家吧,他家離得遠。”
眾人隻好再投人家。
眼看他們離去,回頭吃飯的段大路埋怨,借故罵孫女發泄對老妻的不滿,卻聽老妻說:“你叫個啥?!那老婆子和你相好了麼?!還是你想大禍臨頭!你往東籬走一走,聽聽,是不是趙雪山的女人在哭?!”
“為啥?”段大路吃了一驚。
他妻子冷笑,用指頭點幾點,老嘴一繃:“還不是被蕭老爺抓走了,問許經緯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