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一笑：“你以為我不想殺你？我不過是，不想讓軒轅神殿染上你汙穢的血跡罷了。”
    “你下不了手。”
    “是啊，我下不了手。“冷凝霜似是自言自語，語氣裏有一絲嘲諷，“我真的下不了手……我真的以為自己下不了手……我真的，真的是這樣認為的！”
    有什麼堅硬的物體刺進腹部，又有什麼溫熱殷紅的液體，沿著閃爍白光的物體一滴滴流下來，落下來，落在軒轅神殿的漢白玉地麵上，染紅了這個神聖莊嚴的地方。
    夜無眠微微一笑：“沒想到你真的下的了手。”
    他的話語裏沒有一絲不甘，也沒有些許失落或是憤懣，隻有淡淡的惆悵，穿越了言語可以表達的距離，直刺冷凝霜耳際！
    “是啊，我也以為自己下不了手……”冷凝霜淡淡道，“可我，終於還是下手了。”
    “你與我，終於還是要為敵麼？”他的眼神有一絲淒迷。
    “我們走的路，從來就不同。”她微微一笑，一字一頓，“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嗎？”他的笑容有一絲淒楚，“我早該料到的，你既選擇上靈山，便已選擇，如其他冷族族人一般，一生一世守衛軒轅。”不是因為我當初的背棄，不會因為我的到來有一絲的改變，這是你們族人對軒轅的信仰，任何事物都無法改變！那我又算什麼，我到底又算什麼？！
    “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四年前我便已經告訴過你了”冷凝霜手腕使力，一點一點把銀色匕首從夜無眠的身體裏拔了出來，“已經，回不去了。”
    殷紅的鮮血噴湧而出，沿著夜無眠純黑色的長袍水流般蔓延在地麵上，有一絲暈闕，有一縷心痛，有似是而非的錯覺，誰在某年某月用紫色的眸子凝視著我，誰在哪一個清風滿懷的山穀中嫣然一笑，誰向我伸出過細白的手指，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無眠……答應我……不要跟軒轅鬥……答應我……”
    你贏了，那時候你就贏了，你用自己最後的性命和我賭這個局，你終於贏了！你滿意了，你在九泉之下或是九天之外都可以安息了！你安息吧，你為什麼不肯安息？！
    心下一沉，夜無眠但覺胸膛裏蔓延著一陣火辣辣的痛，那疼痛翻滾著激蕩著，最後竟全然湧至喉頭，“哇”的一聲隨一口猩紅噴湧出來，滿滿的染紅了眼前冷凝霜的銀花鉤邊白衣。
    冷凝霜靜默在哪裏，沒有上前也沒有後退，隻是呆呆的看著他，看著他貓著腰不住的痛苦的咳嗽，看著自己白衣上的血跡滲透到肌膚上，冰涼粘稠的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淡淡的腥味，死亡般的氣息籠罩著整個大殿。
    “你走吧。”她淡淡道，“那一劍若能叫你去死，你也不是夜無眠了。就當是我給你的一點忠告吧，靈山軒轅殿，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夜無眠沒有動作，他直直地站在那裏，眼神裏蔓延著令人琢磨不透的色彩。許久，他終於是轉身提步，幾乎是用盡全力地說出一句話。說完那句話以後，他便整個人泄了氣般倒在堅硬的漢白玉地板上，無聲無息，斷了這個世界的觸覺。
    若是死亡也不過如此，還有什麼東西值得可怕？
    隻有那句無悲無喜，不帶感情的話語若有若無的縈繞在聖殿裏，縈繞在冷凝霜的腦海中，此後一生，再也無法散去。
    “我有心，但無愛。如此，要心何用？”
    ***
    夜族領地。
    夜無眠不在的時候，一切大少事務皆是由夜晝代為處理的——夜無月常年在外，夜遊又是典型的頭腦簡單，夜無眠實在無法放心將事務交之與他。於是夜晝隻能臨時擔起大旗，幸好他跟在夜無眠身邊多年，雖不至於全盤吸收，對夜無眠的行事作風倒也有幾分的了解，於是整個夜族如往常般管理的整整有條。
    彼時夜晝正端坐案前，手捧一卷兵法書冊細細斟酌，突然外頭傳來一陣急急的呼喚：“夜晝大人，夜晝大人，大事不好了！”
    眼神閃過一絲凜然，夜晝將自己內心的**與慌亂完全遮蓋下去，立身提步走了出去：“發生什麼事了？為何如此慌張？！”
    “夜晝大人，夜遊大人身受重傷！”
    “什麼，你說夜遊身受重傷？！”
    “是的”，那人跪倒在地，壓低聲音道，“屬下無能，一幹人等辦事不力，反遭遇不明身份的敵人，幾乎全員覆沒！”
    夜晝心下一驚，警惕的環視周遭，壓低聲音道，“你進來再說。”
    夜晝與夜遊情同手足，年少時夜晝便把年長於自己的夜遊當做自己的親大哥看待，如今聽得此等噩耗，心中自是十分不快。兩人急急的步入房內，剛坐下，便聽得夜晝隱帶憤懣的聲音：“知道是誰下的毒手麼？！”
    “不知道！那群人都是死士，遇誰殺誰！”那人滿臉的風塵，眼神裏也是不甘與怨憤，“當時我們正跟蹤到軒轅後人與無月殿下，還沒來得及出手，叢林裏便生生跳出十數個死士，個個武藝高強，不管如何，非要取了那軒轅後人的性命！”
    夜晝稍稍抬眉，“不是我們的人？”
    “不是我們的人！那些人毫無顧忌的對無月殿下出手，無月殿下為了保護那人，一人獨戰他們，我們見他們敢對無月殿下毒手，便想出去幫忙，誰知道竟被全數擊倒，差點全員覆滅在他們手中！而且無月殿下似乎也受了嚴重的傷，因而改變了路線，往雲公子居住的花間林奔去！”
    “雲星寒……”夜晝輕聲似是歎息，“雲星寒，與二殿下如此交好，這是你的幸，還是不幸？”
    “夜晝大人……”那人一臉的辛酸，打斷了夜晝的思忖，“刺殺軒轅後人的任務失敗了，保護無月殿下的任務也沒有成功！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隻怕這次犯下這等大錯，還是難逃一死！”
    明白他為何擔憂，夜晝輕輕歎了口氣：“王不在，你們暫時別想太多。”頓了頓，他又安撫似的道，“王那邊，我會幫你們說情的，你們不必擔心，好好養傷去吧。”
    得到了夜晝的保證，這便表示心中那一直沉沉懸著的大石終於安穩地落了下來，那人心下一喜，連忙拜謝道，“夜晝大人大恩，屬下沒齒難忘！”
    夜晝眉心微蹙，淡淡道：“下去吧。”那人便無聲的退了下去。
    不過是一樣，我們所有人，鬥不過是他的工具罷了。
    為你們擔當一次，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