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七情
    “大師，實在抱歉，上次我與檮杌交手時，您贈與我的乾坤陰陽鏡被擊碎，事出突然，我也沒有機會拾回碎鏡片。”
    “施主特意為了此事前來嗎？”虛戒大師還是老樣子，保持著和善的微笑。伸手讓座。
    “是啊，辜負了大師的好意，我真是過意不去，回清道也有些日子，無奈傷勢未愈，沒法前來當麵說清。”
    “蕭施主，你與靈源有緣，我早就說過，怎麼還這麼執著呢？這些法器隻是身外物。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隻是那寶鏡不是靈源寺的寶物麼？”
    “一切皆空，萬物性空。是不是寶物和這桌子、椅子，其實是一樣的……中醫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我看施主你除了身體受傷，也是滿腹愁腸啊。”
    “大師你還會看相了，嗬嗬對了，上次西山之後，虛悟大師回來可還安好？”
    “師弟還在為那些枉死的人而內疚，日日超度禮佛，回來之後就進山閉關去了，唉……阿彌陀佛。”
    “可那並不是大師的錯啊？我也聽說了，事後也是靠大師念經，讓那些瘋狂的人鎮定下來的。”
    “他怪自己沒有察覺到危險，才會導致這次的事情，我們學佛你們入道，無非都是想讓世間更加太平而已。你趕來這裏也很辛苦了吧，我這就讓皆空給你準備一間廂房，在此多帶幾日吧。”
    “謝謝大師。”
    天仰住進了靈源寺寺院後麵的廂房，不過他並不疲累，反而覺得寺院的空氣融入了檀香，讓人心境空明，想要去山裏走走。於是提著形影不離的赤血走向後山。穿過廂房庭院有小路直插山邊，在對麵隱約有座小山，有懸梯橫架在兩山之間。山間霧靄茫茫，天仰站在懸梯之上仍看不清盡頭。木板傳來“吱嘎吱嘎”的聲音，行至中段，發現前方竟有個模模糊糊的淡藍色身影。那人似乎專心思考凝望遠方，並沒有注意天仰走進。
    女子側臉已經漸漸清晰，齊齊的留海輕輕的搭在額上，鳳髻下一縷長發披於背心，藍色錦衣長裙外著毛領素色馬甲。雙肘搭在鐵鏈欄杆之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天邊的“鹽蛋黃”怔怔發呆。
    “在看夕陽嗎？”
    女子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眼神也變得遊移不定。
    “這裏的夕陽真的很美……”蕭天仰在她旁邊站定，望著夕陽。
    “我說過，我們是敵人。”
    “以前我們從來都是玩到天黑才回房間，沒有仔細欣賞過落日，你看，多美。”
    她拔劍出鞘，天仰將劍按回劍鞘內。暮羽樓兒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他已不再是那個隻是嬉笑打鬧哄著自己玩兒的男孩了，是一個成年男子。天仰的手並沒有移開，還握著樓兒冰冷的手。
    兩個人麵對麵，誰也沒有言語，任夕陽西下。
    “咦？兩位施主在這裏啊，是時候用膳了。”一個小沙彌走了過來。
    “好，我一會就回去，謝謝小師傅了。”小沙彌走回了寺廟。兩人也清醒過來，放開了手。
    “你怎麼會在這裏的？”樓兒問道。
    “我來看看虛戒大師，你呢？女子應該不能進寺廟的吧，怎麼那小師傅似乎認識你？”
    “說來話長，你跟我來吧。”因為女子出現在寺廟廂房始終不大好，所以大師將樓兒安置在寺廟後山的小屋內。繼續向前走過懸梯到了小屋，兩人坐定，天仰倒了兩杯茶。窗外的晚霞漸漸散去，黑夜慢慢爬上來，樓兒走去點亮了油燈。在昏黃的燭光下，樓兒細細道來原委。
    “上次天奇哥哥受傷回去之後大發脾氣，我也很生氣，可他卻一直埋怨我沒有出手幫他。然後我就回家不再見他了，可是沒過多久他竟然跑來找我說要和我成親，並帶來了聘禮向父親提親。”
    “那你答應他了？”
    “聽我說完，我初始是很高興的，因為長大後嫁給天奇哥哥是順理成章的事，父親也是這樣說的。”
    “什麼順理成章！你為什麼要為你父親而活，選擇伴侶不是應該自己做主的嗎！”
    “你激動什麼，我這不還沒說完呢，既然我出現在這，而不是萬彌群峰，那就是沒談成啊！”
    “哦，你繼續，你繼續。”
    “我很開心，父親也答應了，並讓天奇哥哥在這裏住幾日再回去。可是第二天我路過書房，聽到父親和天奇哥哥談話，以為是在定婚期或者其他婚禮的繁雜事宜。結果走近一聽，原來他們想利用我們大婚宴請正派人士，伺機囚禁和殺害以打擊所謂正派的氣焰。原來我的婚事也不過是他們要達到目的的一步棋。”樓兒低下頭，握緊了茶杯。
    “我當時一氣之下就禦劍離開了。我隻記得飛了很遠很遠，自己很累，最後降落在哪裏也不知道，“噗通”一下子渾身疼，暈了過去，醒來就到了這裏。皆空大師告訴我說有弟子在附近發現我掉進捕獸陷阱裏去了，不過隻是摔傷了，幸好裏麵沒有放什麼機關。所以我就留在這裏修養。在這裏真的很好，每天可以看太陽升、落。晚上還有一閃一閃的星星……”她走向窗邊，撫弄著發絲，看著天邊的星星。
    她回過頭，兩行淚珠滑落臉龐：“天奇哥哥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我會變成棋子？為什麼父親也要騙我？”
    “別哭，我們能再見麵，但不是敵人，不好麼？”
    “恩，隻是……以後我要怎麼辦？我不想回去被人利用，可是。”
    “我帶你去我家怎麼樣？在穀陽城。還有我妹妹在那裏呢！”
    “好，聽說穀陽城很大的，我還沒去過呢。”
    冬天慢慢走過，春天就要來臨，生機在地平麵以下悄悄勃發。
    兩個青梅竹馬，好像洗盡浮華變回小時候的樣子，太陽懶懶的爬上山，樓兒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蕭天仰輕輕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這樣望著她的睡臉好像還是第一次。他忍不住想去觸碰她的臉頰，終究還是收回了手轉身走出房門。她睜開眼起身打開門看著他走出的背影，七尺男兒倜儻瀟灑。關上門後樓兒背靠著門，心的跳動頻率在不斷加快。她背起皆空大師念給她的《心經》。
    “是故空中物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聲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