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航第一次看見夏木的時候，他正趴在方桌上寫作業，感受到書本上投下的陰影，他抬頭，用稚氣的聲音衝著門口喊：“讓開，你擋了我的光！”
    夏木拎著行李端直地站在門框前，瘦削的身影鑲著一圈淡淡的金邊。
    一個瘦高的男人從裏屋走了出來，微笑著招呼門外的夏木母子：“你們來了，快進來。”隨即轉頭對小航說：“小航，叫媽媽，叫哥哥。”
    夏木母子抬腳進門，老舊的地板被踩出撲棱撲棱的聲音。
    小航站起來，身高隻及夏木的下巴。他默不作聲，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蓋住漂亮的大眼睛。
    倒是夏木，大大方方對著瘦高男人叫一聲“爸”，然後轉頭對著小航淡淡一笑。
    夏母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輕道：“等久了吧，路上有點塞車……”
    第一天，一切都顯得局促不安。
    “以後放學不用等我一起走，我搬家了。”夏木蹲靠在學校後花園的石牆邊，夾著煙的左手，手臂伸直了擱在曲起的膝蓋上。
    “搬家？什麼時候搬的？”小何望著夏木，挨著他蹲了下來。
    “昨天，我媽再婚了。”
    “哦，”小何的視線沒離開夏木，“你還好吧？”
    “沒什麼，就那樣吧。”夏木隨手彈彈煙灰，“對了，還多了個弟弟，十二歲。”
    小何沒有再說什麼，還是那樣看著夏木，夏木盯著手裏冒青煙的煙。
    良久的沉默。
    “走吧，”小何突然伸手拍一下夏木的後腦勺，站起來，“中午不回去請你吃飯。”
    夏木摁滅煙蒂，跟著站了起來。像這樣的時候，他覺得小何像一個人，一個他一直幻想著的人，他欣賞他的霸道強悍，羨慕他的理直氣壯，所以甘心情願地跟在他身後，那是一種隱隱約約安全的幸福感。
    傍晚時分，夏木沿著巷子的小道向深處走，那裏，有他的新家。拐角處小孩的叫嚷聲傳入耳朵：“那是我撿的，幹嘛給你？”
    “是我剛才掉在地上的！”
    稚氣的聲音，聽著有幾分耳熟，夏木回頭。
    小航站在幾個比他略高一點的小毛頭麵前，哽著脖子，一臉的執拗。
    “不給！就是不給，怎樣！”個頭最高的男孩推小航一把。
    “嘿！怎麼了？”夏木皺眉走上前。
    幾個孩子都回頭。
    高個子男孩臉一下子變得有點紅，望著徐燦吞吞吐吐開口：“姐姐，我們剛才從……”
    “誰是姐姐！”夏木跳起來給男孩頭上一記爆栗，“看清楚！小朋友，”他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領，惡聲惡氣：“誰是姐姐，嗯？”
    “唔……”
    男孩摸著被打疼的頭一臉委屈和茫然。
    一個三角眼，看起來像猴子一樣的小孩連忙利索地從高個男孩褲兜裏掏出五元錢，遞過來：“哥哥，你別生氣，這個給你。”
    “哼，”夏木鬆開高個子男孩的衣領，接過錢，順手拍拍猴子小孩的臉蛋，“去，回家去，再讓我看見，我扁----”
    他做勢舉起拳頭，小孩們轟叫著跑散開去。
    夏木轉頭，小航站在一邊垂著眼睛抿嘴忍笑，細瘦的肩頭一抖一抖。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
    小航再也忍不住了，抬起眼睛望著夏木咯咯地笑了出來。他笑的時候黑眼睛彎彎的，像月亮一樣亮晶晶。
    或許這樣的眼睛真能讓人聯想到一些美好的東西吧，夏木望著他，禁不住也牽起嘴角笑了笑，隨即把五塊錢塞到小航衣兜裏，“回吧。”
    小航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沉默地向小巷深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