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宴，也是官方允許的尋歡作樂的日子，看不來的拂袖而去，喜歡的順其自然地去享受。
    在這樣的氛圍中，樓越要悄無聲息的離去，其實很簡單，至於萬俟初昀從上朝的第一天起，仿佛就從沒融入到這種假戲真做或是真戲假作的官場遊戲中，他和這裏格格不入，離開一點都不意外。
    畢竟官場要的是唇槍舌劍，不是上陣殺敵的勇猛，這裏沒有單純的飲酒，隻有觥籌交錯間一個含義豐富的眼神。
    就算脫下了戰袍，萬俟初昀骨子裏還是漫出煢煢孑立的高傲。
    樓越在湖邊小亭看到那身影時，心裏是說不出的感覺，之前的煩躁感疏忽不見，僅僅是一道鍍了月光的黑色剪影，就吸引著他慢慢走去。
    萬俟初昀手上有一瓶酒，畢竟是官宴，講究的是富麗與文雅，沒有粗獷的酒壇，隻有裝飾過的佳釀，酒是好酒，可惜太少，他倒了兩口就沒了。若不是答應了樓越，恐怕他早就走了。
    樓越看著手中的兩壇子酒，大步跨入了亭子。他半真半假道：“萬俟，要約你一次，可真是難。你看，我這兩壇子梨花白都等得不耐煩了。”他在酒壇上輕微施勁兒，一陣嗡鳴傳來，似乎裏麵的酒液真的在蠢蠢欲動般。
    萬俟初昀瞳孔微微收縮，為樓越居然會耍這般的小把戲而吃驚。
    “王爺……”
    樓越歎口氣：“萬俟你可是真不給麵子，怪不得朝堂中的大臣都說萬俟大將軍功高名響，連皇上的麵子都不買。”他說到最後一句語調揚起，將那嘲諷之意模仿地繪聲繪色。
    “王爺……”萬俟初昀低頭：“萬俟沒有這意思。”
    “我知道”，你就是一呆子，樓越在心底罵道，到手的榮華富貴看也不看一眼就往外推，居然比那老將軍還來得耿直。
    “王爺？”
    “罷了罷了”，樓越被這一聲聲“王爺”叫得心裏又翻騰起來，語氣有絲無奈：“過了年你可有什麼打算？”
    梨花白的封泥已經被拍開，萬俟初昀對美酒向來不客氣，沒有再退讓就抱起了酒壇的豪爽感總算讓樓越的神色好了點。
    一大口酒下肚，萬俟初昀的嘴角勾起來，好酒總是讓他心生舒爽。
    “當然從哪來回哪去”，他說得理所當然，樓越卻不能聽得理所當然，他脫口而出：“邊疆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直到收到萬俟初昀看來的詫異眼神，樓越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他端起酒壇，掩飾了一下自己有點無法控製的情緒。再放下時，他還是那個沉靜睿智的越王爺，八風不動執掌全局。
    “萬俟，邊疆辛苦，如今北國兵力強盛，短期內無人敢進犯，你完全可以坐鎮京城，以你的能耐和功勞，就算當禁衛軍首領都是大材小用。”
    “王爺你說得可能不錯”，樓越一喜，隻聽話一轉：“可是萬俟是威震將軍，我所學的戰略，排陣都是為了應付邊疆這個戰場，何況駐守北國邊疆也是亡父的心願。”
    “沒想到萬俟還是如此的孝子”，樓越嘴裏發幹，轉而生一念：“你如今也不小了，就不曾想婚娶，老將軍泉下有知知你如今仍單身一人，定是會體諒的。”
    萬俟初昀放下酒壇子，幽幽道：“王爺說這話若讓邊疆的姑娘們聽見，可是會哭的。”
    樓越一愣，臉上略見尷尬之色，萬俟初昀釋然的一笑，越王爺雖然廣納門客，無論貧寒，以禮相待。可是從小生活在京城這聲色犬馬之中，高傲之心已經埋入了骨子裏。
    “塞外的姑娘們雖然沒有京城的姑娘們精致美麗，不過性子卻是純粹。再說邊塞那地方終日飛沙走石，若真是取了個大家閨秀，我豈不是委屈了她？”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沒有娶親的意向，眼下說這些，不過是打消樓越的想法，他和樓雲是不可能的。
    萬俟初昀心裏想的簡單，卻不知道越王爺心裏的失意可不是這一點半點。
    萬俟初昀是鐵打的想法，一時半刻說動不了，樓越心裏生惱，終於是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兒，他對萬俟初昀的上心，究竟是為何？
    為了雲兒，萬俟初昀是好，可是脾氣卻是死倔，若是硬是將樓雲嫁過去，他若是執意留守邊疆那對從小嬌生慣養的樓雲絕對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是為什麼？樓越想了很多的可能又一一否定，他不是年少不懂情滋味的少年郎，風花雪月那是拿手常戲，可是這是萬俟初昀，北國堂堂的大將軍，不是小倌館裏男生女相的公子，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女兒中意的男人。
    樓越雖然不顧倫理，也知道這是多大的醜聞，如果現在這還是由欣賞轉變而成的興趣，那麼他最應該做的就是將這種喜歡扼殺在搖籃之中。
    可是——一生風流卻無情的越王爺躊躇，猶豫了。
    他還記得那晚亭中微微酒醉的萬俟初昀，微紅的臉頰消磨了征戰的滄桑，他還在歲月中最好的年華，風姿挺拔，平常就像是一把半出鞘的刀，隻有在那時才像一個少年郎，迷醉的眼神帶著微妙的迷茫，讓人生憐惜之情。
    那一刻的心動，陌生得讓樓越舍不得忘記。
    樓越不說話，萬俟初昀也樂於沉默，他實在有些吃不消這位王爺的熱情。
    小亭一時冷寂，另一邊的吵鬧離他們似乎很遠很遠。
    偏偏有人似乎看不慣這一角的清冷，非點要來攪渾這一潭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