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初一，一腳踏出去，哢嚓一聲，任是跟再高的靴子也連鞋麵也浸沒了，萬俟初昀轉身阻止了還要相送的羅伯，一身樸素的向著將軍府深一腳淺一腳的邁去。
    此時月亮連柳梢頭還沒掛上，街邊小鋪均傳來煙火食物的香氣，街道上卻已經熙熙攘攘，這是團圓的節日，不過為時尚早，人們更樂於為接下來的狂歡做準備。
    萬俟初昀選擇了人稍少的小道，他出來的還算早，正好步行至王爺府。
    越王爺和當今聖上手足之情之濃厚萬民皆知，這奉天承運灌注了皇威的圓年宴自然是比以往哪一次都來得盛大，雙手合抱才能抱下的大紅燈籠從越王府門口綿延了百米，象征了雙龍迎喜之意，此時龍下長長的隊伍正在依次遞進，仔細一看，卻是穿金戴紅光滿麵的朝臣，門口處登記的禮品同樣的紅光滿麵，在這樣的天氣中硬是也興奮出一身汗來。
    所有人都左提右拿，倒是把空手而來的萬俟初昀襯托的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了。
    幾個大臣吊起眼梢，萬俟初昀風光大載而歸沒錯，可是硬是沒見送禮也沒見巴結就成了那越王爺眼中的紅人，這種差別待遇想當然地讓不少朝中這幾年沒少吃越王爺虧得老臣暗地裏狠狠地吃了好多的“醋”。
    他們心裏不爽，可惜萬俟初昀神龍見首不見尾，鳴鍾上朝，鍾鳴下朝，矯捷的身手讓一群大腹便便或者隻懂咬文嚼字的文官咬碎了一口牙也追不上兩步，更可氣的是，送到將軍府的拜帖一律得到的是一個不鹹不淡的回複，忽視說不上，重視更說不上，吊得人心裏發悶。
    在不少不懷好意等著看好戲的眼光中，萬俟初昀萬分淡定的走向隊尾，卻不料還沒到達，就被喊住。
    “萬俟將軍，等等”，一個小侍追了上來，在群臣瞪大的眼睛中趕到萬俟初昀的麵前，恭敬道：“王爺說了，萬俟將軍若是來了直接進去即可。”
    “這樣不太好吧”，他有些遲疑，那小侍常年侍奉樓越身邊，是個七竅玲瓏的性格，聽到萬俟初昀拒絕倒是也不惱，當即彎身一揖，“這是王爺千叮嚀萬囑咐的，將軍莫要讓小人難做了。”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萬俟初昀也隻好頂著如炬的目光跟著那小侍光明正大的走起了“後門”。
    王爺府外壯觀宏偉，內裏卻是更加不凡美麗，張燈結彩自不在話下，最獨具特色的就在與左邊竟然凝結了整整一湖的冰麵，幾個戲班子正在這天然的舞台下表演各自的拿手絕活，都是些街頭巷尾的小雜耍，精致不足豐富有餘，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此刻在這以圓年節為中心以九王爺為名義的宴會上倒也不算突兀，搭配素潔的冰麵也算是獨具匠心的一道風景。
    萬俟初昀掃了一眼周圍，發現唯一熟悉的也就是那湖邊的涼亭，琉璃瓦亭頂一片生輝，不用格外裝飾處在黑暗的邊界更顯幽幽。
    “那裏我沒有叫人布置，看來是對的”，樓越早已經聽到門口回報萬俟的到來，此時見他望著那小亭心裏不由的一喜更是不自禁向他招呼道，也不顧自己的小侍驚異的神色，今晚王爺一直是冷麵冷言，他貼身多年自然看得出王爺已經不耐煩卻不好發作而已，沒料到現在竟然主動過來和這萬俟將軍攀談。
    他察言觀色，眼看自家王爺差不多都將自己忽略掉了，不等樓越開口，自動退下。
    萬俟初昀這才轉過頭來，神色間竟然有絲茫然，仿佛才發現樓越來到身邊：“王爺？”
    樓越眉頭一緊，擔心卻大過於不悅，“萬俟可是有什麼不舒服？”
    “沒有”，萬俟初昀退後一步讓開他伸過來攙扶的手：“隻是有些感歎罷了。”
    樓越心裏一緊，麵前的臉上淺淺浮出的責備，讓他很想用手撫平。
    “萬俟，待宴會結束，可能與我在那小亭續飲一杯？”他指著不遠處，“你看這湖都凍結了，晚上月色籠罩不用燈都有光亮，飲酒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王爺……”萬俟初昀正想婉轉拒絕，卻又聽樓越說道：“還有那處你上次提到的桃林，本以為大雪降過怎樣都應該枯萎了，沒想到這植物也是有倔脾氣的，花瓣居然不衰。”
    萬俟初昀一愣，一些難言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抬頭望去，果然見冰湖對岸那處隱約有花瓣閃爍，雖不是花團錦簇，但是值此世界絕對也是一個奇跡。
    鬼使神差的，舌尖一轉，萬俟初昀道：“那萬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樓越心裏大喜，也忘了之前萬俟初昀三番兩次推拒他邀請時的怒意，隻覺得心裏舒暢，像是多年美夢成真。
    他還想和萬俟多攀談幾句，奈何作為東道主，短短的時間內大臣就絡繹不絕的尋來祝賀，樓越無法，隻能跟他們寒暄。
    眼睜睜看著萬俟初昀趁亂離去，他給那隱在暗處的小侍使了個神色，眼見兩人消失在視線中，心裏的煩躁才稍稍少了一點。
    頭一次覺得這身名利富貴是如此的累贅。
    好在圓年宴是一年初始之日，是慶祝一家團圓的日子，皇帝走了個過場，欣賞了幾個表演後，就回了宮參加家宴，隨著他的離去，整個宴會氛圍自然的鬆懈下來，樓越雖然有個九王爺的架子，私底下卻沒少去過煙花之地，眼看著幾壺酒水下肚後的官臣眼神迷醉起來，拍了拍手，將早就準備好的歌舞表演送了上來。
    既然是歌舞，那自然是坊間鄰裏最好花樓姑娘們的拿手絕活，當然是比那些肌肉虯節的漢子們來得好看，姑娘們穿得單薄身姿卻是秀美，看得一些酒意朦朧的人也覺得燥熱起來。
    樓越在心底冷笑一聲，視線卻追著早已離席的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