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之約，以心為誓。指天作證，相交如貽。結發相守，綰鬢相知。
    一瀉千裏的銀華鋪星如點的落在離落的臉上、衣上。他看著莫然，認真了。雪白的水袖掩著輕握的手，莫然的臉上如一波秋水，無言、亦無笑。那麼淡淡的超脫凡俗的臉。離落似是有了些不耐，竟騰地躍起。“嘩啦——”的衣袍翻動聲，他勾著一抹笑，徑自施了輕功，踏翻了無數花燈，尋到莫然那隻，伸手去撈——
    花燈一瞬被撈了起來，裏麵朱紅的燭光安靜地躍動。一個雋秀清俊的名字。獨孤羽的臉色倏地一變，望著那個名字，愣了半晌。很久深深看了一眼岸邊颯然而立的莫然。離落斂去了笑，去接那盞燈，“然兒寫了什麼？”
    從不曾……這樣渴望過一個答案。執拗地問著，獨孤羽笑著遞給他，倏地那燈一斜，燭火吐著信子燃了那盞燈，如同天邊隕逝的流星，落進漓江，沉入水中，再也尋不著了。伸在空中的手恁的一僵，離落的聲音危險，抬眼看著獨孤羽，“你是故意的？”不置可否的一笑。獨孤羽躍起，站在莫然身邊，同莫然絮語幾句。看在離落眼裏，竟如耳鬢廝磨時的吳儂軟語，不期然地心裏一酸。
    冷哼一聲，衣袍一甩，颯然而走。滿江的花燈，隻剩下零星的幾盞，顫微的浮動。始終是凋零了。嘴角細微的抿起，鼻子微酸。
    “公子是萬福的人，鐫上名字後不要讓它沉。”
    無緣。便真是無緣罷。苦笑，釋然。這世上，哪會有不沉的愛情？你道是那同林鳥也會大難臨頭各自飛。錯。就錯在太期盼。闔上眼，莫然黯然轉身。獨孤羽沉默著抓住他的臂。拉過來，看著那清澈的眼，兩行清淚，淒然落下。
    蟲鳴蛙叫，銀華落碎。清月伴著小侍女執了長信燈，嫋娜走來，照的廊子通亮。身邊的侍女手裏捧著金盆、絲綢單衣。一朵悄然的蘭花開，繡在衣角隱秘的地方。黑夜裏空曠著，隻聽得幾人衣擺擦過的聲音。清月長得卻不出色，一股冷然的氣息。旁一個侍女瞧著機靈，同清月搭上幾句嘴，“清月姑娘好福氣啊，跟了個好主子。我就道公子不會寵那個莫然太久，瞧達奚公子長得清俊，莫然算什麼呀！”一臉諂媚。
    冷冷一笑，清月瞥她一眼，“主子們的事可是你們這幹幺蛾子嚼舌根的？不怕扯了舌頭做人彘。倒不如好生伺候著，小心公子第一個拿你開刀！”知曉清月自小見過大世麵，幾個小宮女嚇得大氣不敢說，隻一個勁兒地道著奴婢該死。清月幽幽歎一口氣，搖搖頭。
    倒也不是她想為難她們，隻是在宮裏做事，就得管好那張嘴。否則，總得一天吃苦頭。
    擦了幾下火折子才燃了，用它點了幾秉蠟，辰逸微笑地坐到離落麵前，烏發垂素衣，側臉打上燭光的陰影。輕輕笑出聲來，“今日不高興了？怎麼不去夏至公子那兒過夜？有閑情逸致到我這消磨時間？”
    離落安靜的坐著，那種轉瞬即逝心酸的感覺，總是在想抓住的時候瞬然逃走。自己也不知道生什麼氣。那鮮活的心髒，仿佛被什麼緊緊一勒，不是滋味兒。猛然回了神，離落笑笑，少有的小孩子氣，跑到辰逸身後抱住他，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藥香，“怎麼？辰逸莫是和梓禦一般，想要為夫和別人共度春宵？嗯？”辰逸寵溺一笑，似是被離落激了一下，“那公子想要奴家怎麼陪？”
    指尖繞起辰逸的一縷秀發，離落沉吟著一笑，作勢去啄辰逸的臉頰，“給夫君我香一個！”
    門咚咚敲響，清月清冷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公子，送洗漱衣物來了。”離落幹咳幾聲，坐回原位。門才緩緩打開。清月放好金盆，找人要了個大木桶，撒上花瓣。放下紗簾，才垂眸告退，“奴婢告退。”
    燭光搖曳，波光微漾。辰逸輕輕褪下衣物，進到水桶裏，離落也相對坐下。離落舀起一盆水，“我自是不會忘記今夜，辰逸怕為夫有了新歡忘了你？”無奈的笑著搖頭，“落兒要開始嗎？”
    離落看了看窗外，“嘻嘻，這都黑天了。來來，為夫抱！”笑得一臉曖昧，辰逸又是無言，靠在離落的胸前，輕合雙眼。大手一攬，不忘記乘機揩幾抹油，離落輕輕一笑，“辰逸的皮膚就是好！”
    黑得如墨的天，是宣紙上的濃墨，卻透著青釉瓷上的寶藍。星如雨，一抹月華似水鋪設。空中似有若無地凝著陳酒的香氣。莫然站在屋頂，靜靜的仰天，白色的衣袂，灑然而飛，獵獵作響。恍然間看見屋頂下一人對他招手，笑得燦爛，手裏搖著一壇酒。
    莫然無意識的一笑。原來，你在啊。
    斟上一杯酒，獨孤羽豪爽的遞給莫然，“這可是上好的龍涎香，上次離落賜給我的，我可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今夜不醉不歸。”瓦片被踩動的聲音，獨孤羽依著邊坐下，嘴角龍涎香沿著他優美的脖頸蜿蜒流下。喉結突兀的上下滾動。他絕美的臉，染上醉酒的紅暈。
    莫然輕輕一笑，也坐下，優雅的喝著那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獨孤羽大聲道，風呼呼的吹過天空，無數繁星閃爍生輝。他轉頭看莫然，“你愛那個人，沒有結果。”
    靜靜牽起嘴角，莫然是那麼的溫柔與淡然，“並不是沒有結果，就可以不去努力啊。”其實莫然是淡淡的，為什麼隻有他，可以讓你失去了理智。
    獨孤羽沉默了半晌，“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那眸子晶晶亮亮如繁星，深邃卻如潑墨。莫然飲下一杯酒，“隨意。”聲音清冷，在夜空裏出乎意料的稀薄，卻……多了幾分溫暖。
    嘿嘿傻笑，獨孤羽攬著莫然的肩，順著他的眼神看著天空上數不盡的星星，“你今天可逃過了一劫，接下來怎麼辦？不怕達奚辰逸搶了寵？”淡然地斟酒，飲下，莫然語氣淡然，“達奚辰逸不是威脅。他是星辰幫的少幫主，年少時遭同門暗算，中了無解之毒‘沉香’，每到月圓，便會盜汗、胸悶、心悸、咳血，平日裏也需藥物護體。隻是月圓之夜，需要離落的至陽內力療傷，否則會痛苦致死。所以，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獨孤羽有些疑惑，“他是少幫主，怎會中本幫之毒？”
    放置嘴邊的酒杯驀然停住，莫然停了停，轉過頭看著獨孤羽，“好像是因為……莫然吧。”
    身體猛的一震，獨孤羽訝異，“你不是莫然？你到底是誰？”怔神，莫然苦笑，飲下的酒如同辛酸淚，似是在自言自語：“是啊……我到底是誰呢？”然後，他停了一會兒，轉頭笑看著獨孤羽，“你不也不是獨孤羽嗎？”
    我們都是抹上了粉妝麵具的人，我們活得像一株荊棘。
    若是，若是。若是我早的遇見你，我會不會……
    可是你知道嗎？人生沒有如果。就像是一出，開始了就不能停止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