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魂魄可曾入夢來  第十九章 夜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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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是死寂的。偶爾有涼風習習,吹得樹影稍稍歪斜,碩大一個院子,卻半點沒有活物的生息。
    楊亦看著懷中的溫然,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珠的轉動細微地震顫著,輕淺而規律的呼吸噴在他頸邊,睡得格外香甜。最後一日了,他本來是想熬一晚上的,奈何困意上湧,於是向溫然那邊靠了靠,也閉上眼睛,漸漸睡去。
    楊亦才睡下沒一會兒,黑暗中有人悄悄睜開了眼。
    溫然輕輕地抬起頭,眨了眨突然睜開的還有些朦朧的睡眼,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會兒,確定身邊的人睡得很熟,於是小心翼翼挪開緊環著他的手臂,用手撐著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緩緩地站起來。
    就在楊亦岔開話題不願提及那個戲院的時候,他就決定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去那個地方,不僅僅是為了去知曉真相,更是為了楊亦。冤有頭債有主,如果能了結這一切,就算自己死了,隻要能看到他平安,走這一趟也不白費。
    溫然沐浴著夜色,站直了身體,那模樣看起來格外清瘦卻又倔強。他斜著頭,默默地看了楊亦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可他剛邁出第一步,白皙的手腕就啪地被人拉住了。
    溫然呼吸一滯,隨即又鬆下心來。他感覺到那隻手是暖的。
    溫然無奈地回頭,斜下眼瞼順著拽住他的那隻手往上看去。身後還坐在地上的人,那一雙帶著責問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清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自己暗地裏小心思一個不拉全都落入他眸中。他怎麼忘了,以前半夜犯胃病總是他送自己去醫院,一來二去的幾趟,他的睡眠就變得很淺,現在自己離開怎麼可能不驚動他。
    楊亦直直地盯著他,胸膛上下起伏著,握住溫然手腕的手也隱隱地顫抖著。
    溫然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不知該怎麼去承接楊亦的怒氣。他一定會生氣的,而且氣得不輕。雖說心中漫起一絲絲的愧對和心虛,可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溫然低下頭,靜靜地等楊亦開口。好一會兒,耳邊才響起他極力壓抑過的聲音:“你想一個人去送死麼?為什麼!在一起不好麼?不要分開不好麼?告訴我為什麼,你說話!”
    溫然不說話,隻是默默地低著頭。
    “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麼辦,你想過嗎?!”隱忍著怒氣的質問清晰地回蕩在四周,風吹著院子裏的樹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還能聽到細小的回音。
    溫然還是低著頭,倔強地咬著下唇,不開口。
    得不到回應的楊亦一下子泄了氣,他怎麼會不知道溫然心裏是怎麼想的,無非是想去戲院把事情弄個清楚,如果兩個人能有一個活下來那更好。如果當時他提起這個話題,自己默不作聲換來的是他想要一個人去送死的決定,那這時的他心中就隻有滿滿的後悔不迭。
    看見溫然麵上滿是悲哀,楊亦的怒火一下消得幹淨。總算拉住他了不是麼,還氣他做什麼。看他難過,自己就好受麼。
    楊亦搖搖頭,苦笑著歎氣:“你真是……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如果你真要去,我會阻止你嗎?”
    溫然也輕輕地歎氣,終於開了口,用他鎮定而清晰的聲音堅定地道:“你不會阻止我,但是你會跟我一起去。”頓了頓,“我不想你遇到危險。”
    楊亦手往後一拉,把溫然拽得一個踉蹌,而後憤憤道:“難道撇下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就不危險了麼?”
    溫然語塞,愣愣地說:“難道你怕?”
    楊亦撇過頭,不說話。
    “我錯了。那……那我不去了。”溫然掙開楊亦握著他手腕的手,蹲下來抱住楊亦,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想要求得原諒似地,一副甘願受罰再也不犯的模樣,但楊亦卻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願。
    楊亦扯開溫然的手臂,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褲子,白了他一眼,遂牽起他的手,無奈地說:“我現在才發現你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好好的下午不去,非要等到我睡著了大半夜偷偷去。”說到這兒,又歎了口氣,轉頭看著通宅門的那條路,道:“走吧。”
    溫然愣住。這不是他的初衷,但他知道事情至此,以楊亦的性格,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去,更不可能就此不去。於是他笑了笑,促狹道:“後悔了嗎?”
    “哼。總有一天你這不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就不罷休的個性會害死你的。”楊亦沒好氣。早知他如此性格,心中卻依舊要寵著。
    溫然拽著楊亦的手伸了個懶腰,又泄氣般把手垂下,誇張地自暴自棄道:“不用總有一天了,估計馬上就會害死我了。”
    聽見這話,楊亦握著溫然的手突然緊了緊。不過最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牽著手,與溫然並肩,一起默默往門口走。
    兩人穿過了一到夜晚就變得鬼影綽綽的大宅子,停在了門檻後邊。
    門邊,寫了“楊府”二字的破舊匾額仍舊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對凶神惡煞的石獅子矗立在兩側,溫然看著這兩頭昔日威武現在已髒破敗不堪的鎮宅凶獸,竟從他們瞪得銅鈴大的眼中看出一絲哀色。
    “楊亦。”溫然開口,輕吐而出的兩字在這荒無人煙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嗯?”
    “你覺得我們逃得了麼?”終於要到最後了。溫然這麼想著,問了一個答案已定,心中卻又不舍得拋棄那最後一點不可能的希望的問題。
    楊亦靜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
    “那……”溫然的心思不言而喻,他故意拖長了音,語氣詼諧而調皮。
    兩人相視一笑。
    楊亦轉過頭看著未知的前方,輕輕道:“那就一起去找死吧。”
    楊亦執起溫然與他十指相扣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隨後牽著他,沒有一絲猶豫,跨出這座他們呆了三天的大宅子,步入了濃霧密布的黑暗中。
    在黑暗中喁喁前行,不知道方向,卻總有一種直覺,腳下的路好像是有生命的,向著那個最危險的地方延伸,帶領他們前進。
    楊亦走在前頭,溫然走在後頭,兩人不疾不徐,慢慢地走著。溫然突然想起網絡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流行的一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牽著你的手,閉著眼睛走我都不會迷路。”溫然嘴角勾了勾,看著彼此交握的手笑了。這句話太矯情了,不適合這一刻,不過這樣握著手,就算黃泉路上如此相伴,也是不會怕了。
    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得君如此,夫複何求。他突然想放棄了。停下吧,不要走了。那些殘忍的事,過去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好奇了,不要執著了,就讓時間停在這一刻……
    可是不行。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告訴他不行。回望來路,一景一物都告訴他不行。
    溫然收起婦人之仁,在黑暗中睜大眼睛,一步一步,認認真真地走著這最後的路程。
    不知走了多久,隱隱望見昏黃的燈光照映出戲院模糊的影子。楊亦早就發覺了,這鬼地方仿佛不能用正確的時間來計算,一天的時間要比外頭的世界來得短一些,而且白天特別短,夜晚特別長。
    戲院還是他們第一次在網上看見的模樣,古色古香的建築前有個很大的院落,最前邊高高的像牌坊一樣的大門上,還是掛著寫了“楊莊戲院”四個字的匾額,一樣鮮紅鮮紅,隻是字跡已經不再工整,感覺淋漓地滴下血來,但大門裏頭窗戶卻透出昏黃的光,有暖暖的溫馨感覺。
    楊亦感到溫然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想起上次半夜鬼上身,怕他再發癔症,緊緊拽住他,道:“別鬆手,咱們並排走,靠近一點,一會兒不管看見什麼都不要毛毛躁躁就衝上去知道嗎?不許離開我身邊!”
    溫然愣愣地點頭。隻是才答允完沒多久,兩人進了戲院前的大院門,溫然眨眼就忘記了楊亦的囑咐,他指著靠著前麵大門斜躺著的一個物體,差點就要掙開楊亦的手,同時一聲驚呼:“楊亦,你看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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